為此,霍延平不得不承認,寧衛民好像天生就是從商的苗子。
更何況還從他的話裡聽出瞭解決問題的方向。
“嗯,你這個人,就是小聰明多,沒想到啊,你還真有點石頭裡榨油的本事。高價效比,這個詞兒好。那你就具體說說,依你之見,這解決工業原料不足的高價效比辦法,是什麼呀?”
這話雖然聽著有點戲謔的味道,但寧衛民完全不以為意,“領導,我就當您是誇我了。反正要是您認可我這個思路,我也不怕在您面前班門弄斧了。依我之見,在鐵礦石這事兒上,我們完全可以退而求其次,先用工業廢料代替。多進口點廢鐵廢鋼啊。您看啊,我收過破爛啊,我最清楚廢品回收這一行。其實什麼東西都沒廢舊金屬掙錢。為什麼?就因為國內一直物資緊張,工廠缺少原料,而這些東西可以回爐重練嘛。”
“工業廢料?從哪兒進口?廢鋼廢鐵,這些東西還能進口嗎?”
霍延平有點愣神,這的確是他從來沒考慮過的解決辦法。
這個年頭,由於思維模式的固化,共和國還沒有人想到從國外進口工業廢料的辦法。
“日本啊。進口這些東西的途徑,我都給您想好了。”
倒是寧衛民說得興起,他無意中至少提前了兩年,提出了這條共和國後面的必然發生的權宜之計。
“您看,咱和日本離得多近。不是老說一衣帶水嘛,就隔著那麼點海,咱們就從日本進口就行。走海運,到福州,到滬海,到青島,到威海,到津門,從南到北,一路沿岸都方便呀。”
“可是……你恐怕有所不知,日本就是國際上最大的鐵礦石買家啊。日本的資源匱乏,工業生產原料主要就是靠進口。有這些廢料難道他們自己不會二次利用,還會出口嗎?你呀你,優點是頭腦靈活,算是另闢蹊徑,但客觀實際還是考慮不足,你這個主意,我看恐怕很難實現。”
霍延平這個時候,依然還認為寧衛民的方案是有疏漏的,考慮欠妥。
為此,剛剛有些興奮的情緒再度低落。
卻不想他可有點武斷了,其實這句話送給他自己才合適。
只聽寧衛民說,“領導。日本我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們對於廢舊物品的價值認識恐怕和咱們國內不大一樣,別說廢鋼廢鐵了,就是完好的電器、家電、傢俱、樂器,他們該扔也扔。而且由於政府對於垃圾廢物的回收有嚴格法律,日本人為了妥善處理這些東西,減少對環境的汙染,還要額外花錢呢。”
“為什麼?就因為日本真正昂貴的是人工,所以對他們來說,最怕的就是耗費人工的工作。電器如果壞了,維修費比買個新的都要高,那他們何必要修?襪子穿過一遍,乾脆就扔掉了,連洗都不會洗的,因為對他們的收入而言,這種日常消耗品太便宜了。同樣的道理也可以放在工業廢料上。我雖然不懂技術啊,但我覺得日本人二次利用廢鋼鐵,恐怕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人工成本。所以對我們是寶貝的東西,對他們或許是拖累。”
“我承認,日本在資源上是匱乏的國家,而且工業產能又有巨大的需求。所以按照您說的,日本就是目前國際上最大的鐵礦石買家。但反過來,透過逆向思維,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日本因為買的鐵礦石最多,近年來發展又快,那日本國內淘汰的廢金屬和需要妥善處理的廢鋼鐵也一定很多吧?”
寧衛民的話讓霍延平沒法反駁。
他仔細權衡一下利害關係,甭說,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那不如就去試試?反正已經這樣了,死馬權當活馬醫唄。
萬一要成了呢,哪怕就解決一部分問題呢。情況也能比現在好上不少不是嗎?
正想到這裡,寧衛民又說話了,“領導,常言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知道單憑我一面之詞,很難讓您做出決定。也巧了,我在日本剛好認識個鋼鐵廠的老闆,他叫北茂,是一家叫做阪和興業的社長。要不這樣吧,我可以透過他打探一下相關情況。如果您需要的話。”
別人把飯都快喂到自己嘴邊上了,霍延平不能不領情了。
他的手指叩叩桌子,想了想,終於說道,“那這件事就這麼辦吧。就按你說的,你儘快幫忙蒐集一下相關的資訊。”
“好,我明天就打電話聯絡!”
霍延平很滿意寧衛民的態度,於是又拿起酒杯,示意寧衛民給自己倒酒。
同時嘴裡說道,“這件事,算我欠你份人情,不過辦好了對你也是個機會。想想你今天求我的事兒。明白?”
“明白。”
兩人心照不宣,一起碰杯,喝了一口。
而這口酒,霍延平也終於有了享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