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嚴隨口敷衍著,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河西本就荒涼,西至表是,東抵黃河,足近一千五百里,卻只有兩郡八縣,合兩百里才有一城。
如今更是被搶擄一空,真正的千里無人煙,便是逃出去,又能挺的過幾日?
有馬還好一些,至不濟途中將馬殺了,尚能苟延殘喘幾日。若是陡步逃出,怕是連三五日都活不過去。
這也並非李孝嚴想當然之言,而是經歷了無數次總結出來的經驗。
李承志於涇州起兵之時,李孝嚴與從父李會、長兄李孝先、並眼前的族叔李仲和皆為騎兵隊主。
之後隨李松循逃河西,李孝嚴在李亮營中任探路先鋒,可謂吃盡了苦頭。
便是一騎三馬,糧草、車駕、營帳齊備,且全程並未遇敵,更未接戰,待到鎮夷之時前營病傷都已近至兩成。
之後,李松又遣他予表是縣西接應張敬之與李始賢。短短十日,便偷運流民一萬五千餘至西海。
依舊是糧草。車駕,營帳齊備,但短短五六百里,流民折損足達兩千。
這次可不是病和傷,而是亡……
第三次還是他,數月間自秦、梁二州,薄骨律鎮陸續接應俘軍、流民近六萬戶運往西海。
這次準備的更為齊全,但依舊病死近萬,可見行路之艱難?
若非搶人不易,李承志明知縣中官吏,富戶皆為最不安分之輩,又何需百般予李孝嚴交待,讓他看好護好,最好一個不少的運到鎮夷?
怕是剛入城之時,就盡數喀嚓了。
李孝嚴也就更不用費盡心機的行欲擒故縱之計,只需一頓亂鞭趕出去,任其自生自滅……
李仲自是不知李孝嚴在敷衍予他,只是狐疑的問道:“郎君為何對這些官吏百般縱容?”
不只是官吏,還要加上富戶才對!
李孝嚴暗暗一嘆。
不怪凡李氏僕臣皆委以重任,就李仲和還只是一介騎兵旅帥。
已然予西海三年了,竟連這般淺顯易懂的道理都未看明白?
他稍一沉吟,耐心解釋道:“只因凡官吏、富戶,必為識字之人。便是不能署理政務,也能用來教習愚民,故而郎君才百般禮待,視若珍寶!”
是這樣的道理嗎?
李仲和想了想,還是無法理解:“西海與鎮夷兩地,如今士族、郡望子弟也已有許多,且官至縣令以上者也不在少數,為何並不見郎君交待,特意禮待?”
你怎知郎君未交待過?
不然為何連你都知道,西海針對的只是士族與郡望?
李孝嚴話到了嘴邊卻不敢說出來。
大多數的時候,李承志令李松予西海施行何種舉措,必會解釋的詳之又詳,細之又細。但只此一點,卻諱莫如深,只是強令李松並舊部執行,卻一個字都不多提。
起先之時,也就是一萬五千餘戶罪名運至西海後,李承志曾明令禁止:凡世族,郡望,勿論嫡系旁支、曾任官之職級大小,皆不可為軍、政之主官。
不過好在凡李氏家臣大都識字,又起用了些庶族寒民,勉強夠用。
後秦梁二州之民至西海後,民戶陡增五六萬戶,只憑之前那些,就是累到吐血也管不過來。
還是李始賢與李始良雙方拍板,又八百里加急報予李承志,才將這條苛令稍稍鬆動了一些。
但也只是稍稍而已:凡門閥子弟若為主官,為政不可過黨長,從軍不可過旅帥……
旅帥也就罷了,大小也算是職級。而黨長只署民一百二十五戶,連官都不是。
李氏本就為門閥世族,且傳承數百年,李承志如此做為,豈不是數典忘祖?
不知李承志出於何意,一眾家臣大都暗中揣測過,但絞盡腦汁也猜不出個所以然。
但好在積威已深入人心,便是李始賢也不敢置喙,是以西海上下執行的尚算徹底。
李孝嚴想了想,隨意編了個藉口:“凡入我河西皆為流放之罪民,凡士族、郡望,俱是舉族附逆,這等逆賊,安敢重用?”
好似是這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