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些人,則是進入了一灘渾水之中,將自己弄得滿身泥濘,汙濁不堪,根本無法出淤泥而不染,所以到時候如果真的出現什麼事情,一棍子打死的人裡面,他是跑不脫的,不光是跑不脫,有可能棍子就是朝他打去的。
所以在這些人明白自己處境的情況之下,他們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自己的羽翼,保護自己的泥潭。
不受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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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閒坐在了二人的面前,笑道,“沒想到曹公子少年英才,不光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更是很有個性,能夠放棄天下人夢寐以求的官職,來約束自己,提升自己,真是虎父無犬子,讓人佩服。”
誇獎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誇他的成績,而無疑的是,曹牧正是曹顏的成績,所以範閒看似對曹牧讚美,但實際上是在說曹顏真是一個好爹,有這樣的爹,生出了這樣的兒子,理所應當。
曹牧笑道,“只是一些個人看法,畢竟身在此家境之中,不免出門會自覺所想,不能給父親大人丟了人,所以才要潔身自好,自律自省,免得惹人非議,給父親大人帶來了不好的影響。”
“自古以來,給自己親爹惹禍的二世祖不在少數,想不到曹公子年少有為,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能夠想到這一點,實屬不易啊。”範閒笑著,將茶杯舉了起來,飲了一口,繼續問道,“不知這個想法是在曹公子花了七十萬兩買榜眼之前,還是之後呢?”
兩張和善且笑容滿面的臉龐,在聽完這句話之後,徹徹底底的凝固了,他們猙獰地看著範閒,太守的面色並沒有多麼的動怒,可是曹牧的眼中全部都是詫異,他們似乎聽到了一個特別可笑的話題,又似乎聽到了一個非常可笑的結論。
“範大人……你這是何意?”曹牧皺著眉,“我和父親大人因為你親自主持內庫招標,全部親至,為你捧場加油,可是你一上來就如此言語,造謠誹謗,豈不是妄為朋友之道?”
“話要分兩頭說啊,曹牧公子不可如此辯駁,你們能捧我的場,我非常榮幸,畢竟你們也在關心內庫招標花落誰家,不過想來也很簡單,有些事情並不是你們能夠直接左右得了的,只能夠看那些人的財力,但是畢竟事關以後錢包的薄厚,不放心,所以來了。”範閒說道。
兩人的面色冷了下來,曹牧看著範閒。
“總是有人忘記我是幹什麼的。”範閒笑了笑,他的面色如常,那俊俏的眉目似乎真的讓人根本聯想不到監察院三個字,可是現在無論聯想到聯想不到,範閒這兩個字已經和那個漆黑深邃的高牆疊加在了一起,揮之不去。
曹顏的目光也非常平靜,但是他的嘴角已經在抽搐了。
看著範閒,曹顏問道,“你知道了什麼?”
“基本上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範閒輕柔地撫摸著面前的茶杯,笑道,“比如當年七十萬的來源,和給了誰,當年春闈的主考是郭攸之郭尚書,他給我的賬本里面,也不只是那一筆,還有曹大人現在手下的一些人,比如你本來是遠在滄州城內,被崔家扶養的私生子,後來進入春闈,再來到江南當官。”
曹牧怔住了。
私生子?
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曹顏微微一笑,“看來我還是小瞧範大人了。”
範閒並沒有說話,而是平靜地看著他。
“範大人果然神通廣大,是個人物。”曹顏說道。
“不過也就如同曹大人所言。”範閒輕聲道,“這世道,這個官途沒有人會獨善其身,曹大人已經在這趟渾水裡面算是一個清官了,只是以權謀私而已,並沒有多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我也調查過了,你安排了七個大於五品的官員,而這些官員之中再也沒有任何貪贓枉法,毒害平民的事情,反而倒是解決了一些江南地界的問題。”
“收錢,是個官就能收。”範閒說道,“但是當官卻不是一個人就能當得了的。”
父子二人面面相覷,似乎明白了範閒的意思。
範閒不會以自己的思路來要求別人,因為這天下沒有第二個監察院副院長,天下也沒有第二個內庫的主司務,而天下更沒有第二個皇帝陛下的私生子,所以他的清廉可以敵對天下,因為他完全可以靠在皇帝的懷抱裡面任意妄為不必擔心政敵。
他也不需要貪,因為過了這個節點之後,範閒便會成為這個大路上最為富有的個人,他不用養育整個一個家族,他只需要養好他自己就行。
所以天下的官員是不是一個樣,範閒是不會管的,但是如果不是那種真的禍國殃民的官,範閒是不打算對其作出任何的指控和動作,畢竟這個世界上,真真正正的清官,沒有幾個了。既然大部分都是如此,範閒不得不降低標準來面對面前的這些人。
江南太守曹顏有一句話說的非常對。
他不想如此,但是他必須是如此,他不想讓他的手下如此,但是如果他控制了,那他太守的位置,也坐不長了,所以他只能規定一下收禮之外的事情。
手下的人可以被辱罵,可以被欺負,可以被規定在條條框框之內生存,但是不能沒有錢,不能沒有權力。在這個問題上,江南太守明白的很。
範閒作了禮,走出了太守所在的廂房之中,父子二人起身將範閒送了出去之後,曹牧才回頭看著自己的父親,他沒有傻乎乎地問出私生子是誰這樣的問題,因為在曹牧看來,既然父親大人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成為了這個層面上的人,其他的事情都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