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平靜地躺在床上,他目光略顯呆滯,盯著天花板,他並沒有睡著,而是看著天花板看了整整一夜。
這一夜他在想什麼,甚至是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只是知道腦海之中一片亂套,他不知道等待這一天到底等待了多久,但是真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更是感覺到了一個久違的熟悉的感覺。
三大坊的人不會到現場來,但是這一次卻是為了三大坊的招標而來的。
這一次被瓜分為了二十個標,裡面有各種各樣的行使權,經營權,運貨權,數不勝數,更是一個拿到就可以富甲天下成為一方霸主。
他們還是這麼想的。
但範閒卻已經不是這麼想的了。
他早在想一件非常成熟的事情,直到現在他才決定付諸於行動。
這件事情非常簡單,他要做一個內庫之後更加私密的產業鏈,他要用監察院將這個產業鏈抓住,狠狠地抓在手心,即便是皇帝隨便花,自己隨便花都行,但是旁人,不能隨便花。
他可以給旁人分一杯羹,但是不能給旁人要一鍋湯。
太陽緩緩升起,內庫的招標儀式緊鑼密鼓地開展了起來。
明家並不是第一個到的,第一個到的,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平凡的老人,江南太守,曹顏。
曹顏的馬車非常恢弘,範閒見過一次這樣的馬車,是在自己岳丈林若甫的宅邸裡面,那時他說過,只有冬天才會去用這樣的馬車。
馬車極長,大約有普通馬車兩個的長度,裡面有火盆,裡面有暖被,裡面還可以躺下來休息。
所以當這輛馬車停在大門口的時候,誰都知道,是太守大人曹顏到了。
曹顏在手下禁衛的攙扶之下下了車,身後跟出來了一個少年,少年一臉的傲然,看著周遭的一切,他的面色如同君臨天下的霸氣王者,誰都認識曹顏,在江南地帶為官的人,不會不認識曹顏,也不會不會認識他。
曹牧。曹顏的兒子。
這個嘴巴里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少年,和其他的二世祖一樣才華橫溢,並且知書達理,不像是一般家庭裡面的二世祖,更像是一個為了當官而出生的孩子。江南地帶沒有人不知道曹牧,因為他的做法,已經驚動了整個江南道。
在範閒未入世之前的一次春闈之中,曹牧就高中了榜眼,可是在京師探之中,封官加爵之際,曹牧辭去了要給他的官位,毅然決然地回到了江南,他的說法很簡單。
他只要狀元,榜眼不是他的所歸。
這樣的才子,誰能不愛?
這樣的脾氣,哪個女子不喜歡?
所以基本上在江南道上,他能看上眼的女子,早就身體柔弱地貼了上去,誰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更不會和權力過不去。
內庫裡面的官員早就著急忙慌地圍了過來,對著曹顏父子二人殷勤滿滿,二人也都是馬屁通吃,直接進入了內庫之中。
這樣的大員定然不可能直接坐在那裡等待別人入場,索性司庫安排了一個非常妥當的廂房,讓曹顏先行歇息。
正在此時,範閒踏步走入了房間之中。
“曹大人。”範閒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這個禮做的非常意外,也做的非常有趣。
這個時候的範閒緩步走入了房間,那江南太守曹顏和他的兒子曹牧都已經站了起來,曹牧四下打量了範閒幾次,這才問道,“父親大人,這位可是……”
“是的。”曹顏點了點頭,“這位便是欽差大人,監察院副院長範閒,範大人。”
“久仰久仰!”曹牧立刻恭敬地回禮,雙方也就此坐在了桌子兩側。面對面誰都恭敬,誰都客氣,誰也都在心懷鬼胎。
這樣的人是無法輕易揣測他們的想法的,甚至為官多年的朋友,都不可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他們的面容,範閒知道,這個曹顏是一隻老狐狸,是一隻十足的詭計多端的老狐狸,他會把自己放到一個非常非常安穩的地方,並且用所有的伎倆將自己包裹起來,即便是有軟肋,也不會給任何一個人看。
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也看不到。
像江南太守這樣的人,生死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並且這並不是一個資訊高度發達的時代,也不是一個高效的時代,這裡很多的事情要做出非常迅速判斷憑藉的,是猜測。
好在江南太守曹顏的運氣比較好,他在猜測的時候,選擇了範閒,也就是選擇了一個比較穩妥的做法,至少在他這一條線路上,他是沒有錯的。
這當然是一個聰明人的選擇,可是其他的人也不蠢,人都是在一個時代下生存的,他們要想好好的生存下去,就必須融入這個環境,每個人融入環境的能力都不相同,比如江南太守曹顏,他就在一個可以輕巧將自己摘出來的位置上,這樣的一個位置就算是以後出現任何的問題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因為他沒有把柄在別人的手裡,就算是一棍子打下來,他也有辦法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