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頓住腳步,然而還是晚了,身後瘦小的身影迅速瞄準了他手裡的包,不過一秒不到,等他回過頭去,那孩子的身影就一溜煙跑到小巷子裡不見了。
包裡的手機裡還存著重要的東西,不能丟了,他立刻追了上去。
這裡路線太過複雜,他又不熟悉環境,穿過幾個狹窄的巷道後,他喘了喘氣,氣急反笑,他是下定決心要和這死小孩計較了。
再怎麼說也只是個會耍機靈的小屁孩,那些路數對大人來說再拙劣不過,這個巷子口是一片居民區,他不會跑多遠的。
很快,他就看到那小孩的身影,他蹲在一個角落裡,翻找著東西,林忱言追上去,他把揹包往那一丟又開始跑。
這次他沒怎麼繞路,直接跑進了附近的一棟房子裡,這是一座有些年頭的兩層小樓房,經典的弗蘭西部建築風格,小院的門沒有上鎖,林忱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直接追了進去。
房子裡似乎有孩子的歡笑聲,接著有一道微啞但又難掩清亮的青年音,“貝特,怎麼了?”
林忱言剛好跨進門前小院,這裡和外面破敗蕭條的景象很不同,庭院裡種滿了花,孩子們在院子裡玩遊戲,剛才那個男孩一臉委屈地抓住站在中間的青年的衣擺,“哥哥,這個怪叔叔一直跟著我。”
青年向突然出現的林忱言看過來,卻只是伸出手,擋住身後的孩子,滿是陌生的戒備與警覺。
“你嚇到這裡的孩子了,不要再靠近了。”
沒什麼想法再跟這個倒打一耙的小孩爭辯,他輕聲喊了一句,“蘇以年。”
這個青年似乎詫異了一下,他微眯著眼睛,像在辨認著他的五官,“我、我應該認得你,但是,抱歉,我記不起你的名字了。”
一路上碰到的都是說弗蘭語的人,以至於林忱言都沒能反應過來,蘇以年說著一口很熟練的弗蘭語,兩個來自亞聯盟的人,重逢時,卻要靠外語交流。
他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比在異國他鄉的街頭,被一個小孩莫名其妙地偷了手機還要讓人難以接受,林忱言如同遭了雷劈一樣,久久沒能動。
半個小時後,林忱言坐在二樓臥室書桌的椅子上裡,蘇以年開啟一臺老式電腦,開啟一個名為【記憶】的資料夾,舊照片像鑰匙一樣,解開了久遠的往事。
“老師說,他剛撿到我時,我身邊只有、一臺壞了的相機,他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勉強開啟,但我能想起來的東西,太少了。”
太久沒說中文,蘇以年語速有點慢,帶著微微的沙啞,“我只記得,有人叫我年年,有時候我想起一些東西,就會記在日記本上,但沒什麼頭緒。”
他把日記本也遞過來,林忱言注意到他的手面板幹燥,分佈著細小的傷疤和薄繭,那雙手曾經柔軟而溫暖,給予他擁抱,說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任誰也不會想到,曾經舉起相機記錄下美好事物的少年,也會有一天在世界的角落,定格那些蕭瑟殘忍的畫面。
那時還帶著些許稚氣的眼睛,已經在時間的磨礪下,有了堅毅成熟的稜角。
林忱言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對不起,過了這麼久才找到你。”
蘇以年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來找我,我很高興。”
“對不起,”林忱言又說了一遍,“如果說,你這些年顛沛流離與我有關,你會原諒我嗎?”
“可我、已經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了,如果你真的對不起我,就不會來找我的,我看著以前的照片,只記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他看著林忱言,覺得那雙眼睛裡裝著很複雜的東西,“這幾年,你一直在怪自己嗎?”
“其實我想起來過一個畫面,是在病房前,我親眼看著媽媽從病房中一躍而下前跟我說‘年年,不要怕,你沒有錯’,我還是很害怕,我跑出病房給我爸打電話,他只說‘跑,不要回來’,我就一直跑了很久很久……再次醒來,是老師救了我。”
“如果是因為你,我怎麼可能不記得你,所以,不要怪自己。”
“好,”林忱言點了點頭,“我來接你回去。”
蘇以年卻搖了搖頭,“我要先在這裡看著老師的遺願完成,等這裡重新恢複秩序、恢複生機,我會回去的。”
林忱言還想再說什麼,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樓下,貝特正站在院子裡罰站,他已經幫林忱言把包撿了回來。
他接過包,也沒再苛責什麼,這個孩子無依無靠,家裡只有一個有肺病的妹妹,這裡醫療資源短缺,能領到的藥有限,他只是想換點錢給妹妹看病。
貝特的手心捱了重重兩下,又得到了幾張紙幣。
他揉了揉眼淚,“謝謝,我以後不會再做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