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聞聽不禁一怔,忙上前滿上了酒。
“青之,別吃多了酒。”
賀知章眉頭微微一蹙,上前想要勸說。
但楊守文卻笑道:“賀博士不必擔心,我越是吃多了酒,文思就越是如泉湧。
多吃一杯酒,便多一首詩詞。來來來,且看我唱和這牡丹令,還請諸公為我點評。”
楊守文的聲音很大,就連總仙宮樓閣上的眾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武則天嘴角微微一挑,彷彿自言自語道:“吃一杯酒,便多一首詩嗎?朕倒要看看,你能吃得幾杯。”
“婉兒!”
“奴婢在。”
“代朕取瑤臺盯著,朕也想領教一下他楊青之的文采。”
武則天話語中不帶半分火氣,可是上官婉兒卻知道,這位喜怒無常的君王,有些不高興了。
兕子也是,你已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了,又何苦和陛下鬥氣呢?
上官婉兒這時候,也有些為難了。
她不希望楊守文捲入武李兩家的爭紛之中,但卻不想楊守文以這種激怒武則天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那可是一個性子極其剛硬的女人!別看她現在年紀大了,比之當年要溫和了許多。可骨子裡,卻依舊是那個有著鐵血手段,殺人不眨眼的武媚娘。
一想到這些,上官婉兒就不禁感到頭疼。
她匆匆自總仙宮出來,才走到了瑤臺樓下,就聽到一陣唱和聲。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與先前郭四郎所作的那首牡丹詩一樣,楊守文這次也用了贊牡丹不露牡丹的手法。通篇都是讚美牡丹的意思,可是從頭到尾卻沒有寫出一個‘牡丹’來。且從意境和格調上而言,這首牡丹詩比之方才的《賞牡丹》古風更盛,格調更高。
好快!
當唱和結束之後,三十六樓共一百八十名勳貴名士,忍不住齊聲稱讚。
盧藏用臉色鐵青,扭頭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杜審言。從杜審言的眼睛裡,他看到了一抹失落。那是一種因為敬佩,而產生的失落。其實他盧藏用,何嘗不是這樣?
盧藏用對楊守文的厭惡,源自於范陽盧氏和陳子昂。
楊守文在昌平,摧毀了珍寶閣,令范陽盧氏有苦難言;而陳子昂和盧藏用更是好友。陳子昂年近四十未成親,說穿了都是因為當年鄭三孃的緣故。陳子昂深愛鄭三娘,可鄭三娘卻嫁給了楊承烈,以至於陳子昂後來即便功成名就,也沒有成家。
盧藏用因此,對楊家極為怨恨。
只是……
鄭三娘雖已香消玉殞,卻培養出了楊青之這等妖孽。
伯玉空有驚天才華,卻不得抱美人歸……這遺憾,恐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夠彌補了。
“子潛還在為方才的事情生氣嗎?”
這時候,一個站在盧藏用身邊的男子,面帶一絲陰冷笑意。
他年過四旬,生就一表人才,相貌俊朗。
歲月在他臉上刻畫出了深深的痕跡,卻無法掩去他卓爾不群的風華。他站在盧藏用身邊,輕聲道:“老子曰:剛不持久。楊家子才學固然過人,卻不免過於剛強。
今上何等性子?
他若作不出這首詩也就罷了,現在作出來,便是令聖人顏面無光。
這等人,空有文采,卻難有大成就。若是真的惹怒了聖人,只怕離死也不遠了……呵呵,做人需知進退,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楊青之仗著有點才華,終不得好死。”
盧藏用認得這人,是尚書監丞宋之問。
這宋之問沒有顯赫家世,其父宋令文起於鄉閭,多才多藝。宋之問兄弟三人,受父親的影響,繼承了宋令文三門技藝。宋之問工於文辭,宋之悌驍勇過人,宋之遜精於草隸,時稱三絕弟兄。上元二年,宋之問進士及第,後為武則天看重。
他精於鑽營,又能做出各種應制詩詞,討取帝王歡心。加之他與張易之兄弟的關係密切,所以甚得武則天的信任。今天這局面,他很快就看出了端倪,心中也隨之有了決斷。
盧藏用,當今名士,又是世族子弟。
宋之問看著他,輕聲道:“子潛,得意一時非得意,若得長久方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