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這般說了,重臣們便耐心等待。
銅雀園中內外寂靜,萬籟無聲。唯有擺在釣臺周圍的銅爐裡,偶爾爆出噼啪輕響,幾枚火星飄飄蕩蕩地飛起,落在曹丕的皮裘上,將白色的絨毛燎出一點焦黑,然後慢慢凐滅了。
銅爐上溫著熱湯,司馬懿殷勤地打了兩盞,遞給曹真和張郃。
曹彰有些不耐煩地起身,大步走到釣臺的邊緣。
釣臺下方的水面已經結了薄冰,湖畔密佈的蘆葦都已枯死,大片的樹林只剩枝丫,視野很開闊,冬季的陽光透過樹梢,在薄冰上反射出白光。
曹彰向四周眺望了一番,沉聲道:“這裡倒是沒變。”
他轉回身,看著曹丕,嗤笑兩聲:“我本以為,子桓你當上了皇帝,總該修一修宮室,至少起幾座樓臺。”
曹丕將皮裘裹得緊些,面無表情地道:“我沒那閒暇工夫。那是子建會做的事,所以他再也沒機會了。”
曹彰仰起頭,大笑了兩聲。
遠處林間有幾名宿衛虎士下意識地往這邊看了兩眼,手按刀柄,使得甲冑發出鏗然輕響,然後又恢復筆直肅立的樣子。
林間腳步聲響,一名武將不緊不慢地走來。腳步並不特別有力,但在場的武人都分明感到了,那彷彿將要奔赴沙場的堅決之意。
張遼來了。
“文遠,請坐。”皇帝客氣地道:“聽聞你身體不好,但此番戰事關係重大,不得不勞煩文遠。”
張遼行禮如儀:“為國家效死,張遼之願也。”
“好!好!既如此,便說正事。”曹丕轉而環視眾人:“我們蟄伏許久,也準備了許久。現在,討伐劉備的時機,已經到了。”
曹真正在喝湯,一時間幾乎嗆著。他竭力調整呼吸,喘了好幾口粗氣。
在他下首的張郃也愕然失色,完全沒想到皇帝的目標竟然是劉備。
“這時候討伐劉備?”
“難道說……”曹真心念急轉,想到了其中的緣故:“孫權和我們的對抗,根本就是在做戲!孫權要奪取遼東,皇帝早就知道了!”
曹真與張郃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宿將,瞬間便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而震驚過後,兩人迎來的是更大的震驚。
再看坐在對面的張遼,雖然面上神情不動,手中杯盞裡的熱湯,卻也泛起了一陣漣漪。
曹丕滿意地看著臣子們的表情。
當日父親常對他說,為人主者操術以御下,自家要君心莫測。知道的說不知道,沒有的說有,務必要時時刻刻都聲東擊西,虛實難測,這樣才能使臣下始終難以揣度君心,不敢欺君罔上。
那是有點難的。
不過今天這樣子,挺好。至少曹真他們幾個,是實實在在被嚇住了,不枉我前後許久費盡心機。
“仲達。”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