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張郃低聲問。
朱靈眯眼看了少時,頷首道:“確實不錯。”
朱靈和張郃,最初都是袁紹麾下將領,都在攻打公孫瓚時聲名鵲起,成為統領數營上萬人的重將。後來朱靈主動歸附魏王,而張郃在官渡之戰失敗後被迫降伏。
兩人是同袍故舊,素日裡往來甚密。此前張郃在百里洲上遭荊州水軍圍困迫投降,回到鄴城即被閒置為丞相府參軍;而朱靈倒黴更早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所部便在魏王的授意下遭于禁所奪。故而,兩人常常聚會,嗟嘆無用武之地、無報效之良機。
因為有這段同遭貶謫的經歷,兩人交情愈發深厚。待到同被魏王啟用,併為魏王國的中軍主將,兩人隱然便成為互助的夥伴。
朱靈本部皆遭褫奪,缺乏可靠的部曲,張郃調了麾下百名河北老卒予之。而張郃少在中樞,對魏王和鄴城的政治動向不夠明瞭,朱靈卻久隨魏王,頗擅察言觀色,於是張郃便多依賴朱靈的判斷。
可這會兒張郃實在信不過朱靈。
他忍不住湊近過去,低聲道:“涼州丟了,關中接著就要危險。魏王心情怎麼會不錯?除非他有什麼……”
正說到這裡,高踞廳堂首座的魏王喝道:“儁乂!”
“末將在!”
張郃應聲高呼,躬身出外,行禮如儀。
“儁乂你來得正好,近前說話!”一身錦袍,意態從容的曹操指了指被幾名扈從支在廳堂中的輿圖:“他們幾個沒去過隴上,紙上談兵能談出什麼來?你來看一看,告訴我,關中可有危險?”
這些年來,魏王的脾氣見長,而身旁敢於諫止的夏侯氏、曹氏親族重臣又少了幾個,故而君前應對著實不易。此番曹軍南下,又挾裹皇帝在軍中,只待吉日便可兩朝嬗代,故而說一句伴君如伴虎,絕不為過。
此時曹操忽然詢問張郃,張郃瞬間出了一頭的汗。
我怎麼知道關中有沒有危險?我該回答有還是沒有?如果有,我該怎麼說?如果沒有,我又該怎麼說?魏王特意挑了我出來,是希望我怎麼說?
好幾個問題在他腦海中急轉,簡直讓他滿腦袋都糊了。
他從淯陽策騎趕來,原本就很燥熱,手裡的頭盔又被拿在手裡,這會兒一急,臉掙得通紅,滿頭的熱氣蒸騰而起,彷彿一個架在灶上的蒸籠。
好在此時群臣都有些緊張,誰也沒心思嘲笑他。
文官們退開左右,張郃大步站到輿圖前,看了看。這輿圖上,對關中曹軍各部的位置標識甚是清楚,張郃從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
魏王又問:“儁乂看出了什麼?”
張郃額頭的汗滴更多了,他的眼神向左右急掃,卻得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惟有太子中庶子司馬懿雖然垂著頭,卻對著張郃張嘴,默然說了兩個字。
仲達你說了什麼?我猜不出啊?
張郃愈發急躁。
然而魏王等在上首,萬萬不能遲疑,於是只能打起精神,沉聲道:“啟稟大王。我以為,都護將軍的佈置十分穩健,劉備軍不致威脅關中。”
“唔……詳細給大家說一說吧。”
“遵命!”張郃振作道:“諸君請看,自隴上至關中,無非三條。而這三條道路上的鎖鑰要隘,皆已被我關中之軍牢牢扼守,劉備軍縱有十萬,不能翻越。其一者,是自漢陽直接向東的渭水故道。這一條路峽深水險,盡處有陳倉要塞,守將是郝昭……我料此地無憂。”
他仰頭看看曹操,見他微微頷首,才繼續道:“往北去,則是隴關。隴關左右千山萬壑,要隘一曰汧縣,一曰略陽。都護將軍的主力既然已至汧縣。只消以逸待勞,足以堵塞隴關東出的途徑。汧縣又與陳倉互為憑依,鐵騎奔走支援,一日可至。故而,都護將軍麾下三萬人看似分守兩處,其實調動如意,在任何一地都能聚集起足夠抵敵劉備軍的雄兵。”
“甚好……繼續!”
“再往北,還有一處道路,便是張德容、蘇文師此刻守把的烏氏、涇陽一線,此地再往北,就是高平縣的蕭關。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