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蘋忽然將手負在身後、學著崔曒的神態語氣道:“食我之粟,辦我之事,想在崔府立足,你須拿出功績來!”
楊朝夕抱拳道:“初入貴府,楊某人決不拈輕怕重。所以你家六小姐派你過來,便是要說這些?”
“自然不是!”小蘋搖著頭上一雙螺髻,認真反駁道,“小姐說,若差事簡單、你便順手做好!若是差事千難萬難、甚至兇險萬分,你還是以保全自身為重。至於差事,小姐自會找人幫你做成。”
“那便多謝六小姐了!只是,她為何不親自過來?”楊朝夕已經開始將吃食往嘴裡塞,隨口問道。
“小姐……”小蘋有些黯然,“小姐被家主禁足了。說是遞往元相府的生辰貼、有了回覆,才肯放她出來……所以,小姐才派我來傳話。”
“啊?什麼元相?生辰貼又是什麼?”楊朝夕驚愕道,塞往嘴裡的胡餅也停了下來,面前大碗胡麻粥、徒然冒著熱氣。
“小姐沒跟你提過嗎?生辰貼就是寫著小姐生辰八字的名貼,婚配前遞給男子家、給相師看八字合不合。元相便是朝中宰相元載,他家三公子元季能尚無正妻,自然要娶門當戶對的女子……”小蘋口齒伶俐,很快便將箇中因由講得一清二楚。
“琬兒……是要成親了麼?”楊朝夕如遭雷擊,聲音乾澀道。
倒不是心裡難以割捨,畢竟與崔琬相識雖久、共處的時間也不過這幾日而已。只是不由想到了關林兒成親之事,心中難過之情、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泛起:難道我與熟識的女子、便都有緣無分麼?
楊朝夕這般想著,神情不免呆滯,手中小塊胡餅“吧唧”掉入胡麻粥中,他竟也未曾發覺。
小蘋看在眼裡,心中一陣暗笑:果然小姐冰雪聰明,只用這麼一句話,便試探出這楊少俠用心真假。看來小姐在他心裡、還是蠻重要的!
小蘋看他呆了幾息,心有不忍,又笑道:“也不是板上釘釘。往元相府中送去名帖的、還有好幾戶大族,小姐未必便能被相中。”
楊朝夕這才回過神,拱手道:“在下失態了。若有機會,請小蘋姊帶我見下琬兒,我須當面問她。”
小蘋頷首應下。見他吃完,便收了食具木匣,行禮離去。
深宅大院,府中女眷皆住在最後兩進院中。盛朝雖開化,男女大防卻也十分重要。
崔府後院,西廂房的某間內,崔琬正描眉擦粉、梳頭納簪,又佩上高高的義髻。此時銅鏡中的人影,細細看去、更有一番說不出的明豔嬌麗。
“唉!女兒妝實在繁瑣,不如扎個道髻來的利索。況且今日打扮成這樣,又不是給那個人看。”崔琬嘆息道。
今日是上巳節,孃親並家中女眷,要一道去東郊踏青,還要照例舉辦“裙幄宴”。若是往年,自己必然是最耀眼的那個——既通詩書、又會武藝,便是與其他大族的女子撞上、明爭暗較一番,也決不會落了下風。
只是今年心事重重,一想到還要去鬥花、鬥草、鬥詩、猜謎……便覺思緒繁亂。似乎熱鬧是別人的,自己只是個傷春憐己的看客而已。
“小姐,早齋送到了。那個‘訊息’也告訴他了。你猜怎麼著?”小蘋忽然從外面近來,聲音輕快、更帶著幾分靈動活潑。
“快說!快說!臭婢子,竟敢在我面前賣關子!”崔琬笑罵道。
“那個楊少俠,一聽說小姐要成親,整個人都愣在那兒了!像一截木頭似的,我拿劍戳了幾下,都不知道疼!”小蘋掩口大笑。
“你哪來的劍?休要胡說!他聽了、便什麼都沒說嗎?”崔琬飛過一記白眼,又笑道。
小蘋這才漸漸止住笑,咳過幾聲才道:“他呀!說‘小蘋姊,煩你再帶我看一眼琬兒,在下感激不盡’。真是個呆瓜!我們小姐若真嫁出去,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又能如何?依我看、楊少俠武功蓋世,直接擄了小姐、私定終身,豈不是更直截了當……”
話未說完,崔琬柔荑玉手已經揮了過來,口中嗔怒道:“臭婢子!看我不撕開你的嘴!叫你再亂說!”
小蘋一面嬉笑躲閃、一面假意告饒,口中兀自道:“嘻嘻!他還跟我說……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咯咯!怎捨得你疊被鋪床!咯咯咯……”
崔琬怒極,飛身撲上,將小蘋推倒在香榻上,雙手探入她腋窩和肋下,引得嬌笑陣陣。
便如這般、主婢二人在閨房中嬉笑打鬧起來,許久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