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崔珙!是琬兒的五哥,素來仰慕豪俠。今日左右無事、故不請自來,交個朋友。哈哈!”崔珙言語灑脫、更無世家子弟的架子,倒也頗對楊朝夕脾胃。
兩人客套幾句,
便在桌案邊坐下。崔珙也不囉嗦,抬手將兩隻牛角杯安放好,又從懷中抽出一道葛巾、蒙在杯口上。這才熟練地掫起三彩雙魚榼,將暗紅的酒漿傾倒出來,盛滿牛角杯。整套 動作行雲流水,一看便知是懂酒之人!
崔珙掀開葛巾、捧起一杯,放在楊朝夕面前。自己則端起另一杯道:“晚禽渡洛水,落日滿春山。此情此景,先乾為敬!”說完,仰頭喝下。
楊朝夕心知儒生最好以詩佐酒,自然不能冷場,便也端起牛角杯:“捧酒翻急浪,覆杯作險峰。好酒!好詩!當浮一大白。”說完,一口把酒喝乾,又將牛角杯倒扣案上,儼然一座小山。
“妙極、妙極!”崔珙笑道,又將酒杯置好,重新給兩人篩了酒,又捧起一杯喝下,“酒氣兼豪氣,俠風帶晚風。昔作邙山彈劍客,今為崔府鼎食人。”
楊朝夕心中苦笑:還來?我一介武夫,哪裡有這等詩才?於是端著酒杯、僵滯良久,竟無言以對。
崔珙抓住把柄,大笑道:“吟不出來?倒也容易!你自罰三杯,咱們再重新開始!”
楊朝夕眉毛一揚:“慢著,有了!媚骨慚風骨,才情勝世情。昔作寒窗燈下客,今為雁塔榜中人。”說完,從容一杯喝下。
兩人相視大笑,繼續對酌起來。不覺間天色漸黑,三彩燭臺上的白燭,燃燼再添、添過再燃……如是幾根後,滿滿一榼酒漿,被二人喝得涓滴不剩。
崔珙酒力低微,待要站起時,只覺頭上昏沉、腳下綿軟,不知今夕何夕。無意間看到楊朝夕腰間魚符,不禁笑道:“楊、楊少俠!我爹是愛才之人……有了這魚符……洛陽城夜、夜裡也逛得!”
楊朝夕扶住崔珙,笑著回道:“果真如此?咱們不妨乘著酒意,出去遊逛一番!”
崔珙眼睛一翻:“騙你幹嘛?咱們這便一道出去……看、看哪個武侯敢攔……”
兩人勾肩搭背、踉踉蹌蹌走出客房,果然看見貼身書童和婢女,正立在一旁等候。二人看見酩酊大醉的崔珙,趕忙上前托住,匆匆向楊朝夕行過禮後、便攙扶著崔珙回房去了。
楊朝夕轉身闔門,體內周天運轉下,臉上酒紅便迅速消褪。想起方才酒中一番亂談,卻從崔珙口中,知道了不少崔府之事。
譬如崔珙,便是崔曒寵妾所生、實為庶出之子,而崔琬卻是崔府主母所生、是為嫡女。
好在崔府中,嫡庶區別不大,一切府中扶持、都要憑才學稟賦去獲得。因此,才能歷經數代而不衰。
“書生意氣,性情中人。倒是個有趣的朋友,值得一交。”楊朝夕笑著喃喃道,不禁又回想起下山以來的事情:
算算時日,羅柔師姊葬下、也有幾日光景,而自己欲探查的幕後之事,卻進展緩慢。又在崔府白白耽擱了兩日,實在不該!
想到此,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愧意來。決定明日晨起、再去見一回張武侯,看訊問兇犯是否另有所獲。然後再拿著崔府頒給的魚符,去通遠渠、洩城渠那邊疏浚河道的地方,試著探查一番,看崔府的魚符到底有多大排面、能不能找到些蹊蹺之處。
盤算已定,楊朝夕重又回到榻上,趺坐行功,經宿不息。
次日清晨,東天霞光綻開,洛城千門萬戶、都被抹上了一層金色。
楊朝夕吞吐完東來紫氣後,緩緩舒出一口濁氣,更覺神清氣爽。這才蹬上高頭履,向門口走去——門外已有婢女送來早齋,儘管以如今修為,可以短時間辟穀,但人間美味、豈可辜負?
楊朝夕抽開門栓、開啟門一看,卻是小蘋親自提了木匣、將早齋送過來。
“楊少俠!昨日來尋,你不在屋內。只好今日藉機過來了。”小蘋笑道,泛起一對淺淺的梨渦。
“姑娘找我,有何見教?”楊朝夕一面開啟木匣、將飯菜捧起來嗅嗅,一面順口道。
小蘋咯咯一笑:“我家六小姐讓傳個‘口諭’:昨日你們散去後,她和家主打了賭。近日家主便會給你派一樁差事,若你完成得好,小姐自然與有榮焉;若你不堪大用、辦砸了差事,家主便會把你趕出去。”
楊朝夕苦笑道:“我、我招誰惹誰了?這差事可以不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