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的陰雲成流蘇,柔情萬種地旋舞在明亮周圍。在天地相接的一線處,一東昇,一西墜。
晦暗交替,暗道內的人靜靜站立,萬年冰霜的面容在抬頭迎上墜落月光和初升冬陽的一瞬,一抹柔和融化冰川。
“又一天了。”
大手拍上肩膀,十一不回頭也知曉是十四。同為暗衛,只有十四還留有親近人之心,還會不懼怕條規,聲音中未泯生機。
十四壓根就沒指望十一能回他,他往十一身旁一站,嘆,“這倒是個好位置,能一同瞧見月亮和太陽。”
如他們這樣,自小失去雙親旁親,孤苦無依的飄零人,本該在艱難幼年就離開人世。被組織選中訓練成主子身邊忠心耿耿的狗,是活著,也是某種死亡。他們一輩子以主子為生,不能有名諱、不能有述求,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就連日光,也不配仰望。
永久處在陰暗之中,見不得外人外物,只聽從命令和執行任務,算活著嗎?
十一收回視線轉身往暗道裡去,十四依舊勾著肩膀跟上,“昨夜值班,可真是折磨!後半宿小主子與皇子妃的動靜,嘖!竟不知那事兒神奇至斯,讓小主子因皇子妃一再性情多變?”
“妄論。”十一冷冷警醒。
“我知,我知!這不是與你講話嗎,我自然愛惜小命,不會亂講。”十四連忙道,眼珠子轉一圈,有心提醒,“小主子對那位像是動真格的,處處要人看著,還擋下所有人的窺探。這麼久了,也就林夫子與那位有接觸,儼然是極其重視的。”
十一的大手不自覺碰了碰身上的鎖渢盒,十四還在講話,“前幾日,主子像是察覺到什麼,賜皇子妃一壺忘塵雲袖,小主子知道後,慌亂到要連夜騎快馬冒著風雪趕回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小主子在南紅欺瞞皇子妃的那些事……”
要說憑小主子的權勢和狠辣,他若不想揭開那層面紗,南紅京城中的‘花解語’和‘韓夫子’決計不會存在。
怕就怕命中註定的躲不過,怨只怨無可奈何的陰差陽錯。
十一拍拍十四的手,示意不要再跟著他了。
他將將往前走了幾步,身後的十四再次開口,“我本不想講的,可我不想有那麼一天。你可知,自小主子命十三提前回玄月,一直到今,小主子刻意不召回十三,要十三接下刀尖舔血的下等任務。”
常在刀光劍影中走,便是武功高強,哪有不偶然失手的?
暗衛之中,排上名號的自然是得主子看重的。可十三卻一直接的是殺一些小黨羽的簡單任務。
小主子的心吶,真狠。
“十一,只有你和十三,你懂嗎?”
十一頓在原地,幾息,沉聲吐字,“多謝。”
只有暗衛十一和十三,在寧紓郡主面前露過面。十三領命換上假面,在將軍府中扮演花解語,陪著寧紓郡主度過些許時日。而一晌貪歡濃香爆裂前,是十一親自現身,帶著靳菟薴走過長長暗道,來到京郊小屋,讓韓君遇與靳菟薴之間的牽絆走上不歸路。
回首,竟已經有那麼多紛亂的過往,纏纏繞繞。
天光大亮,飛雪不缺席。
迴廊間有挺拔如清冷松枝的身姿剎那閃過,噠噠的馬蹄遠去,在素白畫布上留下一行梅花烙。
低奢的馬車在國都一處清雅的茶館後門停下,絕世貴公子下了馬車,仰頭對上欄杆處的一雙水眸。
倒是沒有想到那個礙事兒的也在,韓君遇抬腳進茶館,欄杆處討喜的小臉也快速收了回去。
雅間裡,兩頰隱約勾勒出淺淺梨渦的謝梨雲在淡藍身影前坐下,用晶瑩剔透的玉箸夾了一小塊酥糕入口,嘴巴里鼓鼓囊囊地,“師兄冒著斷腿的可能,執拗要見的便是二皇子?”
淡藍衣衫溫潤如水,講話的聲音也是溫和一片,“我腿腳不便,勞梨雲照料。”
“每次都這樣!一心虛或是有不想告訴我的,你就只會顧左言右!早知道是來見這個心狠手辣的大花瓶,我說什麼都不會費力陪著你出來!”
謝梨雲說話太急,糕點的零星沫子噴出些許,她騰地漲紅了臉頰,捂住面容低下頭去。
一杯茶水放在面前,瑩白指尖離去時的影子恰好被謝梨雲餘光捕捉到,耳邊是安思危的關切之語,“你呀,真不讓人省心。要知道人之喉管纖細脆弱,茶水都會咯傷了去,何況是糕點呢?當心些,還好沒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