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廊間穿行的淡然身影,與雨霧和白芒水汽構成一幅朦朧仙境畫面。
永珍皆是假,皮囊最是能欺騙人。
有誰能想到這樣一位淡然俊美到妖孽的貴氣少年,其下是暗無邊際的濃黑和猛烈嗜血的暴虐?
披上精緻衣冠的惡龍從柔和霧氣中走進廂房,如玉的骨將一雙纖長的手勾勒出矜貴,指間的紙條輕輕顫抖,惡龍冷笑。
“十一。”
韓君遇微微後坐,靠在上好的木椅背間,“還未消停?”
暗影輕閃,十一出現在韓君遇身前。雖小主子沒有講明問的是何人,十一根據小主子的用詞和語氣就能立刻知曉他問的是誰。
“回小主子,鳳姑娘依舊堅持要您前去看她。”
韓君遇覷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
八套天青釉底百鳥朝鳴茶器,十三匣墨玉、岫巖玉、羊脂白玉等,十五箱綾羅綢緞絲織羽繡,二十四扇國色天香姚黃魏紫真絲宮繡屏風。
這些精品,有些甚至是不能夠用銀兩來衡量的,卻被鳳梓桑在不到短短半月的時間裡毀掉。倒不是心疼這些東西,死物而已,韓君遇向來不在乎,能讓他百般忍耐容讓的,是鳳梓桑身上即將成形的往生花罷了。
微生殿前的誓言,在鳳梓桑看來是她在韓君遇面前無限放肆的後盾,殊不知,韓君遇從來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誓言什麼的,全是憑心而論,輕而易舉就相信一個人的話語並且奉為不變的堅貞,可憐至極。至於違背之後的愧疚羞恥,和一個狠心狠情的人談論這些?滑天下之大稽!
韓君遇的膽大狂妄,狼子野心到底是鳳梓桑不能想象的。
她以為用微生殿的咒詛壓制,他怎麼也不敢造次,卻從來不知曉,在這世間,最傷不到韓君遇一絲一毫的便是微生殿的一切古老魔咒。在一開始,這場交易他就沒有公開公平地進行,他目的純粹,偏是用偽裝的外表讓鳳梓桑沉淪其中。
一再挑釁惡龍的下場是什麼可想而知。畢竟這樣黑心的人,眼睛裡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
單薄的唇角微微上揚,十一剛察覺,身子就不由自主正了些。一旦小主子露出這樣淡淡的笑意,整個人透出一股妖冶的邪魅之時,代表著小主子要親自入場,享受廝殺的快感。
不知誰會成為砧板上待宰的羊羔,十一隱隱有些猜測,聽到小主子的吩咐,心裡發寒。
韓君遇懶懶地道,“取鎖渢盒來。”
“是。”十一悄聲離去,一顆心越發下墜,小主子當真要翻臉無情。
十一將還不到掌心一半大小的盒子放在書案上,撤手時還微微顫抖,韓君遇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玉手將小巧的盒子勾起。
一個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紫檀木做成的木盒,盒面並沒有任何花紋雕飾,在其中一角鑽了一個小孔,連線了不過十環的細小銀鏈方便人勾在手中把玩。
七年前,韓君遇叫十一尋來名匠打造這方不怕水、密封性極佳的盒子,他給之取名‘鎖渢盒’。十一本以為小主子是一時興起,隨後小主子找上了擁有微生血脈且有強烈孕育往生花執念的鳳梓桑,他才發覺小主子在謀劃著什麼。
起初他猜不透,直到一次回宮面見宮主,裝作無意提起鎖渢盒,宮主面容冷峻,語氣陰鬱,“誰人在覬覦孤的微生皇后!”
微生皇后已仙逝,據說至善至惡大成,白骨上開出了妖豔的往生花,宮主取之珍重地收在一寶盒之中。
十一終於明瞭,往後看待小主子的目光中更多了敬畏,對於小主子的城府,讚歎中還漸漸升起了一絲畏懼。
如今,鎖渢盒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也就是,小主子要對鳳梓桑下手了……
“十一你不滿?”
小主子突然發問,十一心中的冰寒剎那到達頂點,他跪在地上,“屬下不敢。”
頭頂的視線一直未曾離去,十一明白小主子在等他的解釋,一再告訴自己不要慌張,十一穩住氣息開口,“鳳姑娘……命數未到。”
韓君遇笑了,他站起身從十一身旁走過,“我說到了,便是到了。備馬車。”
“是。”十一恭敬應聲,身子貼至地面。
低奢的馬車沉穩地向半紅小鎮去,車內韓君遇靠在柔軟的璧面上,掌心的鎖渢盒被他肆意擺弄。
秋雨連綿不休,小鎮街道上少有行人,倒可聽聞茶樓酒肆中有人高聲闊論。
鎮中心最繁華的街區口,馬車緩慢停下,乾淨的鞋面踩在水淋淋的地面,韓君遇蹙了下眉頭。
玉骨手接過傘柄,韓君遇獨自一人走入雨幕之中,另一手中垂著的細小銀鏈下一方小盒輕輕擺動,給人以淡然清悠之美感。
暗處的十一卻明瞭,俊逸的少年前來索命,那方小盒之中將鎖住一個魅惑桀驁的女子。
木門被叩響三下就沒有聲,韓君遇安靜等待,不一會兒木門閃開一條縫隙,伴著驚喜的呼聲,侍女將木門開啟,“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