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啊……
“小夫人。”王都統輕聲喚人,將明晃晃的匕首收進刀鞘之中,完好無缺地遞給床榻邊嗚咽的女子,“物歸原主。”
清淚從潔白的臉頰滑落,言念只望著眼前的匕首卻未接,聲音之中有著比冷月還悽清的柔弱,“大人真的放心還給我嗎……我忍不住的,真的。這一次是被您及時發現了,下一次,只要有機會,我一定還會下手的……”
既要殺了床榻上的大將軍,為何會淚流滿面呢?
默了默,王都統緩慢開口,“小夫人可知,大將軍不止是你的枕邊人,他更是南紅最該受人敬仰的戰神。此刻大將軍陷入昏迷,生死一線,是因他以一人的精心謀劃為京城抵擋住來勢洶洶的外敵,京城之中的百姓得以安寧度日,小夫人今日還能在鳥語花香之中晨起,皆是以大將軍的沉睡為代價。”
“便是這樣,你這一刀,還能狠心刺下去嗎?”
王都統的質問,換來的是言唸的輕聲應是。
沒有人知曉,言念心中有著怎樣的煎熬。
其實,言念下午就順著暗道過來尋大將軍,當發現房中一股濃郁的藥苦味,言念慌了,她在大將軍的床榻邊小心地給大將軍整理碎髮。
這個一直壓迫她到窒息的惡魔,終有一天毫無還手的能力倒下了,那雙永遠強硬有力的臂彎再也不能禁錮住她,沒有一點力量地放在榻間。
他傷的那樣嚴重,呼吸輕淺到需得她附耳至胸膛之上靜靜好久,才能聽到那一點點的跳動,證明這個如山一般的男子尚在人間。
言念在他的身側枯坐,又哭又笑,看吶,這人害的她失去所有,活得猶如行屍走肉,終於也受到報應了!
那些難以啟齒的屈辱痛楚,被硬生生連帶著翻滾血肉一起拔掉的自尊與不馴,還有多年來的禁錮在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之上的窒息壓迫,在言唸的胸中翻滾不息。
殺了他!
殺了他!什麼都不要顧及了,他毀掉了她的一生,她早已經被他拉入無邊地獄,他是她所有不堪痛苦的源頭!
幾乎是軟著腿,言念順著暗道跌跌撞撞回到房間將他送與自己的匕首帶上。再次回到大將軍的房間,內裡有大夫在看診喂大將軍喝藥,言念就在暗道裡坐著等著,慢慢地睡了過去。
夢中,她與一陰鬱少年搭話,請他去到家中喝茶。少年雖然不苟言笑,對她也沒有好臉色,卻還是跟著她回家去了,他們漸漸熟絡起來,騎馬,捉魚,打山雞,推雪球,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時候,他們在漫天花海之中接吻纏綿……
醒來的時候,屋中一片黑暗,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臉頰,入手溼潤一片。
真是奇怪,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夢到那些如曇花一現的美好時光,便是在夢中與大將軍掙扎苦求也未曾哭溼臉龐,這般,竟然會落淚。
心中莫名的些微情愫被滿腔苦恨吞噬,她紅著眼,慢慢拔出匕首,閉上眼睛不看床上昏迷的人一眼,用了十成的力氣向裸露在外的胸膛刺去,卻被突然襲來的暗珠打斷。
他已經毫無生機地躺在病床上,她還是不能殺了他!
她控制不住。被壓抑久了,咆哮的情緒一旦尋到一點突破口,叫囂著再難平靜。雖是一時起念,可再難消除。
她哭著笑著道,“大人您一刀了結了我吧,不然尋著空子,我也要來殺了他的!”
王都統的表情堪比揉成一團的紙團還要皺巴。
“是。大將軍是南紅的戰神,他為腳下一方土地的安寧繁榮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他該是受到所有百姓敬仰珍重的,可他卻是我的噩夢呀!”
淚水再次洶湧,一滴滴敲打在煢白月光之上,“他成全了所有人,卻將沉重的枷鎖重重套在我的身上,日日磋磨。他本應入地獄的,是我一點點拖拽他走向明亮,他卻轉身推我入地獄,憑什麼呀?”
“誰人不想去做那光明磊落無限風光的大英雄,誰人又該是要永遠在陰暗之中喪失尊嚴去奴顏婢膝,憑什麼對天下所有人都有恩情之人,偏是將所有的惡肆意傾注在一人身上,而還要人忍受著,就因他那些功勳嗎?”
“若是如此……”言念悽慘地將模糊了視線的淚水拂去,“我的怨,我的恨,我的不公,誰人來平復?”
“是了,所有人都承他一份情,就連大人也言,大將軍是南紅的英雄啊。”
“他對得起所有人,所有人都不會幫我,若是連我也不去為自己討一個公平,這世上還有誰願意背棄所有人站在我一邊?”
“再不會有別人了。”
華美衣裙中的纖弱女子,悽美的彷彿一根稻草便能將人壓倒摧毀,那晶瑩的淚珠之中是聲嘶力竭的控訴和萬般難以抉擇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