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晴空萬里。
在閣樓視窗特意望了眼,外間古樹下沒有那抹身影,靳菟薴釋懷淺笑,給窗邊的風鈴草澆水。風鈴花已敗,這株草卻被靳菟薴精心灌養,小小的身姿很是蔥綠。
她從閣樓正門而出,不想勸走了小霍公子,直面又迎來了一身豔裝的靳繁霜。
一身西府海棠花色的羅裙搭配鬢髮邊的花瓣流蘇,讓微微打哈氣的靳繁霜在晨光中甚是柔美,然則一開口,骨子裡的霸道與強勢就展露出來。
她直直地擋在小徑上,一隻手捂住小口將哈息憋回去,“靳菟薴,你每日不著府,莫不是在外謀劃什麼吧?”
好在靳繁霜說這話時,語氣依舊張狂,但眼眸之中對於靳菟薴的不屑和厭惡絲毫不見。靳菟薴倒也不甚在意,不慌不忙地回:
“大姐姐若是還沒有睡醒,可去假湖邊轉轉。”
靳菟薴的繡花鞋就要踩上小草錯身而過,一隻塗著丹蔻的手將她拉住,耳邊是靳繁霜一貫高傲的聲音,“站住!為了堵你,特意起個大早,不容易……”
“這……大姐姐你尋我?”
靳菟薴十分訝異。
在府中,靳繁霜是出了名的架子大,她還有一個雷區是所有下人都不敢觸犯的——叫醒睡夢中的靳繁霜。但凡靳繁霜沒有睡好或是被吵醒,她一整天都會開啟利嘴不饒人的架勢,便是祖母在場,一張小嘴也不溫和半分。
可她剛剛聽到了什麼?打著哈息特意起早的靳繁霜是為了堵她?靳菟薴實在不敢相信,她快速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昨夜侍女彙報的大小事情中,並未有大姐姐的呀,這是為何?
靳繁霜也是個不會繞彎子的,她直接拉著蒙圈的靳菟薴往閣樓回去,“靳菟薴,我可是堵你三四日了,今日你若不順著我,我為你積累了好幾天的怨氣可要決堤了!”
可真不巧,前幾日為了避開霍寅客,靳菟薴一直從後門離開,原是一下躲開了兩個麻煩。不想躲得過霍寅客,躲不過靳繁霜。
“大姐姐有何事,直言便是,我在拾荒小店還與人有約。”
“去,傳個話。”靳繁霜直接支吩起靳菟薴閣樓中的侍女,一點都不見外,“到拾荒小店說一聲,郡主今日不去了。”
知曉靳繁霜說一不二的個性,靳菟薴估摸著猜到了她的目的,也就點頭示意侍女前去傳話。
“你換件拿得出手的衣服!”端坐著喝茶的靳繁霜還不忘叮囑靳菟薴這個。
不就是要一起出去為祖母準備壽禮嗎,沒必要如此大動干戈,不過能和靳繁霜一起出去,她還是換了件新款衣裙,不然靳繁霜一定會挑刺嫌棄的。
換好衣服的靳菟薴,還沒走進偏廳,便聽到靳繁霜在斥責侍女,“這都是些什麼瓷器,啊,粗糙到咯手!靳菟薴是個馬大哈,不講究這些,你們侍女是如何用心服侍的,盡拿這些下等貨來搪塞她,傳出去是讓外人說我將軍府的不是,還是給你家主子招來閒言碎語?”
“奴婢知罪!”
嘩啦啦,跪了一屋子的侍女。
眉梢微挑,靳菟薴上前去到靳繁霜面前,打趣道,“大姐姐還是如此嚴苛,您看看,我這件衣服換的如何?”
“別不識好人心,你這閣樓裡的下人若是不用心伺候,大可都換去!”
此話一出,侍女們的身子好幾個都微微發抖。
靳菟薴輕笑,她就說,靳繁霜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想想還是很奇妙,她和靳繁霜打小就不對盤,莫名其妙的竟然會慢慢看清彼此的性格,能夠暗中互相幫扶。
“好阿姐,我們今日先去辦正事。”
好……阿姐?
這一聲陌生的稱呼,讓靳繁霜威嚴的面容僵硬起來。她愣了下,繼而狠狠地剜了靳菟薴一眼,對著一眾伏地的侍女冷哼一聲,率先出了閣樓,靳菟薴抬腳跟上。
長街上,外觀低調的馬車內,極致奢華。
坐在正位之上的靳繁霜飲下一口上好濃茶,這才開口,內容依舊是對靳菟薴管理不善的教導,“你多少要拿出些威嚴來。下人們多是看主子臉色行事,你一直溫溫和和,不立大小規矩,懲罰獎賞,哪一個會把你看在眼裡,還不都爭著偷油刮脂,懶惰行事?”
“便是你日日板著臉,處處嚴格要求,他們也不敢多說二字,心頭怕是要比你溫和著對他們,還要來尊敬你。且記著,坐上位者,對於下位的人,嚴苛以待,才不會出事。”
這一番教誨,確實受之有用,靳菟薴虔心道一句,“謝大姐姐。”
靳繁霜說的法子確實有用,靳菟薴也記在了心頭。只是閣樓之中,各方侍女背後之人的腌臢事兒,她不便與靳繁霜道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完完全全的切身體會,感同身受,能有一人傾肺腑之言,也是得無價之寶。
不多解釋,靳菟薴收下靳繁霜這一番心意。
說來,這還是姐妹二人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如此和諧的共乘一倆馬車,且還是靳繁霜的專屬馬車。兩人在一方狹仄的空間裡,起初還會有些尷尬,隨著話匣子開啟,雖說靳繁霜的話語依舊含槍帶棒,靳菟薴卻總能從中聽出戳心窩子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