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寅客的下頜線緊繃,眼中的光明明滅滅,他微微張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長街上有早起的行人,偶向將軍府門口站立的兩人投來目光,靳菟薴怕被人認出,將面紗戴上。她不欲與霍寅客過多待在一起,便長話短說:
“霍寅客,你不該再這樣。郭謹偈是個明白人,能文會武,你與她在一起,再適合不過。我不知你心中對我是何種情愫,只十多年來的相伴,也僅僅是友人之情,可懂?”
她是真的開看了。那些在掌中抓不住的,咯手難受的,便鬆開隨風消散吧,只需留下那些細膩溫柔掌心的。
即便長大後,柳卿櫨幾次利用靳菟薴,甚至惡言相向,靳菟薴恨到骨子裡的時候從未有過瘋狂的想法。她還是記得,小柳卿第一次與人撕破臉皮打架,為的是小靳菟薴。
那麼多的長街,都留有靳菟薴和霍寅客的腳印。他們在密林中相互依偎,在浮生湖中捉了一簍子的大魚,多少次危險襲來,霍寅客擋在了靳菟薴面前,為她撐起一片天地。也有無數次或溫和或激烈的點醒爭執,靳菟薴才讓霍寅客依舊保持心中的純真,沒有因為愚昧無知,懵懂遲鈍而走上彎路。
因心中常懷恩情,靳菟薴也能放下一切,只希望各自安好。
她止住欲開口的霍寅客,不去看那雙讓人心疼的眼眸,“霍寅客,不要再來尋我,記住你身上的責任。”
霍寅客最該去在意的便是郭謹偈,他不該再做出出格的舉動,讓郭謹偈的面子蒙羞。
言盡於此,靳菟薴與霍寅客錯身而過,身後傳來些微腳步聲,靳菟薴透過光影見霍寅客轉過身來沉默跟上她,她便停下腳步。他的影子在地上將她的完全籠罩,靳菟薴鼻頭一酸,想起那些被霍寅客護住的時刻。
理智將靳菟薴拉回,她背對著霍寅客,冷冷道,“別讓我瞧不起你,霍寅客,你該去做正事,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這一次,纖細身影漸行漸遠,那一抹高大的身軀駐留原地,久久不動。
靳菟薴所想的各自安好,於明白情愛太晚的霍寅客來說,卻是直接將他判了死刑。
拾荒小店的書房內,靳菟薴佔據了花解語的大椅子,抱膝靠在寬大的椅身中發呆,花解語推門進來時便見她一副呆呆的模樣。
早上他就發覺靳菟薴有些心不在焉,只他忙著處理手頭的事情,問過早後便離去,不想她是沉鬱了一上午?看來今天中午的膳食得給她加份甜點。
“怎沒去工具房,不是要給靳老夫人準備壽禮嗎?”
靳菟薴悻悻地將腦瓜從雙膝間抬起,“嗯,不急,洗腳盆很好做得。”
“哈?”
花解語忍俊不禁,繞過窗戶來將陽光都擋在自己的身後,“從精緻的木簪變成了粗大的洗腳盆,靳菟薴可真有你的!”
就沒見過誰人送禮送洗腳盆的,即便是靳菟薴親手所作,唔……花解語還是有些想笑。
興致不佳的靳菟薴完全沒有理會他,只微微嘆氣,小手吊在椅背上輕輕搖晃,軟軟道,“夫子……可有玩伴?或者是陪伴了好多年的好友?”
忍住想要將那一尾魚兒般的小手捉在自己手中賞玩的衝動,花解語暗暗安撫,不急不急,以後總有很多機會。他在書案下方本是靳菟薴的位置坐了下來。
陪在他身邊之人?暗衛算嗎,說起來鳳梓桑倒也算上一個,不是玩伴,卻是他一心忍耐想要除之的棋子。
裝作沉思了會兒,花解語轉而問她,“怎了,可是有煩心之事?”
靳菟薴交好的人,真就沒有,花解語跟在她身邊,看人比她看的還透徹。若說是讓靳菟薴如此低迷的,倒也有一人,想到這兒,丹鳳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靳菟薴搖搖頭,又點點頭,見此,花解語想到靳菟薴這般是為那個懦夫,剛剛的那點子好心情也轉瞬消失了。
誰知,靳菟薴繼續火上澆油,“那夫子可有愛慕的人……啊,我忘了,夫子和那位漂亮姑娘是一對的,真好……”
剋制住心頭湧起來的暴躁,花解語冷淡道,“怎麼,你為情所傷?”
為情所傷?早就傷過了,傷疤都已經掉落,她不過是有些感慨,命運裡的陰差陽錯著實是在捉弄人……
“不是。你看呀,柳卿櫨離她心心念唸的太子妃之位只差一步之遙,霍寅客現在雖然還是不夠通透,但有郭謹偈,他們也會美滿的。可是我,我的前路終於明朗起來,卻是一片未知,我有些畏懼,擔憂自己不能實現……”
彷徨話語中的落寞擔憂,讓花解語不由軟了心腸。他的目光放肆大膽地將低頭擺弄手丫的靳菟薴一一吞噬,濃黑之下是花解語少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