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外,靳菟薴身後的暗紅木門合上之際,巍峨皇宮之中,御書房的大門在霍寅客身後緩慢關上。
室內一片安靜肅穆。
雕龍書案後面,端坐著南紅國的皇上。皇上傳令允霍寅客進來的時候,依舊埋首在成堆的摺子中,聽到下方霍寅客的請安聲,頭也未抬地道,“小霍不必多禮,跪謝賜婚的溢美之詞便免了,好好待太傅家的嫡女才不枉朕對你的厚愛。”
“皇上。”
青磚上的雙膝並未離開,霍寅客行了大禮,懇切道,“臣懇請皇上,收回聖旨。”
停留在摺子上的目光徒然冷了一分,皇上放下摺子,這才將視線移向下方跪立之人,“小霍,是對朕做主的這門親事不滿?”
龍顏未怒,其勢漸凌。
常伴君側,霍寅客一下子便明瞭其中的牽扯,皇上與太傅之間定然是結下了什麼約定,或者牽扯上一些利益,讓皇上全力支援此門親事。
他還是來晚了。
若是識相點,他這個時候便該改變說辭,好顏應下這門婚事,畢竟,從世家族的角度來看,這場聯姻卻是是好上加好。可是,他早已心有所屬,如何能應下?
今晨,霍寅客在將軍府醒來後,潦草地聽了幾嘴大夫的醫囑,用過些軟食便去西苑尋靳菟薴。天公不作美,他去的時候,靳菟薴已經出門。
“那可有告知她,我昨日來尋她了?”霍寅客詢問侍女。
侍女應是,“郡主只點了點頭,並未有任何留言。”
聽得侍女這話,霍寅客心中惶惶難抑,他去到閣樓外的古樹下站著。明明知道靳菟薴在夜間才會回來,他卻像是中了魔一樣,在古樹下站著不肯走。他甚至期盼著,像過往很多次那樣,靳菟薴從這條小徑上一步步走向古樹下的他。
有下人前來稟告,道是宮中來了公公在霍府等著宣旨,下人喜氣洋洋的,話語中不自覺帶著欣喜,霍寅客卻覺心中發冷。
果不其然,霍府內,一道賜婚諭旨橫在頭頂,霍寅客久久不接,公公打趣他,“小霍公子可是大喜,一時沒反應過來?太傅之女親自去往皇后娘娘跟前求得賜婚,太傅也拉下臉面求到聖上跟前,如此殊榮,成就天賜良緣,小霍公子還不快快接下?”
“公公,此旨,我不接。”
一語出,整個院子裡跪地的下人剛剛還沉浸在喜悅之中,轉瞬都低伏身子。公子抗旨不接,這可是在與天家公然作對呀。
“你、你、你、不識好歹!”公公氣急。
不顧使眼色的管家,霍寅客刷的一下站起身,在公公指著他顫抖的手指下,堅決道,“這份賜婚,我是不會接下的。公公帶著聖旨回宮便是,我親自去到皇上面前,稟明一切。”
抗旨不遵已是大逆不道,霍寅客還公然揚言要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百年難得一次的雙賜婚。氣得公公尖細的嗓音一句完整的話都發不出,由管家點頭哈腰,好言好語送公公上宮中馬車時,霍寅客已經率先策馬奔往宮中。
繁華長街,因為小霍公子策馬奔過而引得行人注目,不少羨慕的話語落入霍寅客的耳中,讓霍寅客更加夾緊了馬腹。
一路趕來,他的心從未動搖過。便是觸怒龍顏,他也不能應下這門婚事。
是以,御書房內,皇上不怒而威的壓迫下,霍寅客上半身全部伏地,字字堅定懇切,“皇上,請您收回聖旨。”
冷意漸漸從御書房四周升起,落針可聞的安靜之中,皇上淡漠吐字:“緣由。”
霍寅客深知,涉及利益,他若給不出一個萬全的理由,皇上一定不會同意。他今日能策馬進入宮中,能得宮人傳喚於御書房面見皇上,憑藉的是他多年來跟在大將軍身邊積累起來的名氣。可是眼下,涉及自身私事,他再不能借助大將軍來說事。一是公私難辨,二來,他不想連拒絕別人婚事也藉助大將軍,畢竟,大將軍是靳菟薴的父親,他骨子的氣節不允許。
排除大將軍,能支撐他站在大殿之上的,便是他自身的家底,來自於他的父親——霍將軍。
吞嚥下喉嚨間大團口水,霍寅客沉聲道,“皇上,昨日京中盛傳臣與郭大小姐城外歸來一事,乃臣之考慮不周。為防此事影響郭大小姐名聲,臣願備上厚禮親自登門致歉,表明臣與郭大小姐之間的清白,賜婚一事也可作罷。”
“再則,臣自幼生於軍營,胸中為國馳騁沙場的大志未成,何談成家立業?如今家父在邊境衛國殺敵,臣實在不願在此之際,未經長者商議,便定下一生大事。臣一人的執念舉重若輕,但懇請皇上顧及精忠衛國,浴血奮戰的家父,收回賜婚旨意!”
龍椅上,皇上斂目望向手中摺子,上書‘霍將軍於前線大獲連勝’,這是南紅除了大將軍之外行兵打仗最為出色的大將。大將也會有遲暮的一日,而新鮮的南紅血液正在生長,面前的霍寅客便會是南紅將來的護國將軍。
皇上須得謹慎分割大將軍與霍將軍之間的權力,既不能讓兩人之間過於抱團緊促,也不能讓國之棟樑之間生了嫌隙,危害大業,這便是一代帝王最難以決策的地方。眼下,太傅送上來的良策便可稍微弱化大將軍與霍將軍之間越發凝結的勢力,也不至於讓兩者生分了去,只是,岔子出在了小霍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