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最初的柔和,日光漸漸變得鋒利,拾荒小店後院的下人們疾步行走,路過那房敞開的木門之時,腳步更是加快。
木門前,花解語一身風華絕代的男子裝扮,他周身的氣勢因久久站立而越發冷凝,眼見日頭越來越高,往日該笑著推開門,對他道一聲“夫子好”的小白兔依舊未來。
書案上浸溼墨汁的狼毫一點點堆積暗沉在筆尖,終於,啪嗒一下,細小的墨珠點上白紙,房門前的身影已然離去,只留一抹餘白消散。
將軍府,西苑,閣樓。
用過早膳,靳菟薴正細心給窗臺上的風鈴草撒上水滴,房門推開,進來之人正是幾日未歸的花解語。
“阿語。”靳菟薴欣喜相迎,“阿語,你終於捨得回來了?”
見到靳菟薴的一刻,花解語一路從拾荒小店趕來時升騰的怒氣一一平息,他在軟榻上坐下,髮間的鈴鐺叮鈴輕響,女子服裝他還是不習慣。
“你這幾日去了哪裡?”
細眉輕挑,花解語故意悶聲道,“買醉去了。”
靳菟薴一愣,小手將花解語的身子板正直直面對她,一雙桃花運將花解語仔細掃一遍,見人無恙,她才稍稍放心,輕嘆之餘,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阿語你根本就不會喝酒!”靳菟薴笑著拆穿他。
這下,輪到花解語疑惑,“為何?不能因為我沒有喝過酒,你便斷定我不能喝酒。”
“你說的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之前幾次興盛、邀你共飲,你若是能喝酒,便不會拒絕了。”
原是如此,花解語想要反駁,卻一下子栽進靳菟薴含笑的眼眸中,“阿語回來了,便不生氣了,對不對?”
這雙眼眸太過明媚美好,灼得花解語不自覺迴避。他微微撇過頭,心想,哪裡給過他機會去生氣?
靳菟薴的傾城一舞,直接讓他魔怔了,之前那點子牽強的生氣他早就拋之腦後。若說生氣,他最該生氣的是自己。
大手觸到淡香薄被,很是清淨,花解語便知曉,軟榻上的被褥依舊是日日更換的。心頭湧起不知名的情愫,他半靠在軟榻上,“外間的流言,你……你可有聽到?”
“未曾。”
得到答案,花解語有一絲欣慰,看來這幾日‘韓公子’的全天候守衛是有用的。然而,轉身繼續給窗臺風鈴草澆水的靳菟薴又道,“雖未曾親耳聽到,可是身邊之人的格外照顧,側面表明了外間的流言把我傳的有多麼不堪。”
頓了一下,“等金秋盛典的風頭過去,人們便不會再議論這些了。”
“不是的,即便人們不再議論,蜚語流言也會在人心之中留下或淡或濃的痕跡。往後相見,便是人面上不言不論,心頭說不定會不自覺冒出這些難聽的話,看向我的眼神也會不經意地帶上一層疏離……”
這些,花解語何嘗不知。
之前他從未接觸過女兒家的日常,雖說明白女子清譽名節很是重要,卻並不能深刻體會。
扮作女裝跟在靳菟薴身邊的這段日子,他親眼所見的、每夜聽侍女彙報的世家之女之間的爭鬥,這才明白,流言落在在男子身上可用功勳洗盡,可是一旦女兒家的名聲壞掉,便是爬上至高的頂位,因性別的不公平,還是要被無盡的小人、閨中長舌婦戳脊梁骨。
而這場來勢洶洶的風雨,大半手筆皆是他所為。
“怎麼這副神情?”
靳菟薴笑著將水珠灑在花解語的臉上,花解語的假面遇水不會脫落,他自不怕,任由靳菟薴用手指將臉上的水珠揩下。
“你不難過嗎?”
靳菟薴搖頭,“我的七日夫子告訴我,外人的評價並不重要,只要心中有依託,外人又算什麼,何必去在乎?”
“七日夫子?”花解語故作訝異,聽靳菟薴把這幾日在拾荒小店的經歷講一遍,其中不乏對‘韓公子’的改觀好評,花解語扯出笑容。
“只是,夫子講授店鋪經營之術可,為人做事也可,但在處理與女兒家的私事上面,著實不太厚道。”
“為何?”花解語轉過身來看著靳菟薴,他很是詫異靳菟薴會這樣評價。
微微搖頭,“夫子明顯和那位姑娘有深厚的牽連,卻對我道‘不過一客人’這樣的話,對那名女子著實不平,可見是一個不願擔負責任、花心愛風流之人。”
“……”
花解語凝噎,他越是不想讓靳菟薴誤會他與鳳梓桑的關係,靳菟薴偏就不但坐實子虛烏有的事情,還給他扣上如此一頂大帽,可真是……可真是……有口難辨。
“是吧阿語,你也覺得夫子這方面不行吧。我之前還想著,夫子如此絕色,世間能配上他的,也只有阿語這樣的出塵容顏。經過昨夜的事,夫子於女子而言,簡直就是一火坑。”
花解語冷笑,多謝您嘞,我自己還配不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