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喑啞,人獨坐。
一侍衛從寂寥的庭院走過,在暗房的門前掏出鑰匙,叮咚輕響讓一旁的霍寅客側過頭來,霍寅客臉上帶著不可置信,身體卻立刻衝到跟前來,“大、大將軍下的令?”
“是。”
暗房之門開啟,霍寅客來不及思考大將軍為何這麼快就放靳菟薴出來,但大抵多是小夫人從中求情罷了。他急切地闖入濃黑之中,伸手不見五指,不知前路的情況下他毫不畏懼地四處探尋,“靳菟薴……燈燈……燈燈……”
一般從光明走向黑暗,因為適應了光明,會在黑暗中方徨不敢前進,而處在黑暗之中的人,稍有一點光亮照進來,便能極其靈敏捕捉到亮光,從黑暗走向光明。
蹲在角落,與濃黑相融的靳菟薴只聽見一聲輕響,光進來了,小老虎進來了,像是光仍然遺留在霍寅客的周身,暗中霍寅客的一舉一動,靳菟薴竟然都能瞧見,霍寅客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喚她,他正要轉腳拐去另一方位,靳菟薴叫住了他,“霍寅客……”
“燈燈?”
靳菟薴的嗓音很是沙啞微小,霍寅客還是立刻察覺到,他準確地往靳菟薴的方向來,觸碰到靳菟薴的頭頂時,霍寅客喜極,“沒事了,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霍寅客,怎麼會是你呢?”
“說什麼胡話,不是我還能是誰?”
大手輕拍有些冗亂的發頂,靳菟薴稍微往旁邊讓出些位置,霍寅客下意識就挨著她坐下來,這個動作讓兩人彷彿回到了過去的無數次,小霍寅客與小靳菟薴在書房、在庭院、在湖邊、在小巷各種地方相互挨著坐下。
熟悉的感覺席捲而來,靳菟薴輕嘆,“是呀,不是你,還能是誰。”
“你……你為什麼……”
“我想簡單點,輕鬆點,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
“是呀,一種帶著人間煙火的生活。”回憶著在小巷內看到的景象,靳菟薴輕輕道:
“我想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庭院,種上喜愛的花樹,夜間與兩三小友在樹下暢飲賞月;我想靠自己的雙手,遑論做什麼,掙到自己勞動換來的銀子,置辦小物件裝飾屋子,還要在樹下埋藏我的小金庫;我想每日晨起叩開母親的窗扉,獻給她在庭院裡隨手摘的小黃花,向她問好,問她今日陽光晴好,可要一同去泛舟……”
靳菟薴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突然意識到根本不可能,這一次的出逃不就失敗了嗎,還不到一晝夜,她們便被大將軍抓捕回來。黑暗之中,霍寅客複雜地看著黑暗,他知自己一伸手就能搭上靳菟薴的肩膀,他想告訴她,他在。
黑暗中,大手終究是收了回去,沒有人清楚這是愛到深處的小心翼翼還是無法許諾的彷徨。
一路相送,三言兩語交談,皆是詞不達意,心不在焉。
閣樓門口,靳菟薴停住,“你回去吧,以後清晨……不要在閣樓外間站著了。”
霍寅客頓住,他的耳根發燙,支支吾吾好一會兒,靳菟薴轉身往門裡去,“多謝,回家去吧。”
“靳菟薴……”霍寅客沒能叫住人,靳菟薴的身影被合上的門遮住,他的心中突生焦躁,惱怒自己在靳菟薴面前怎麼總也不會表達心意。
才進閣樓,靳菟薴就看見門口處的花解語,見阿語並沒有受到懲罰,擔憂的心才放下一些,“阿語,還好你沒事。”
“萬幸,你也安好。”花解語上前去挽靳菟薴,這是在眾多侍女面前,頭一次如此不講禮儀。既然他的身份已經讓大將軍起疑,他也不必再偽裝,想到大將軍收到情報自己的女兒和他關係如此要好,不知大將軍會怎麼想?
“先去洗漱,我到小廚房吩咐炒幾個你愛吃的菜。”
“好。”
一番忙碌,靳菟薴在書房勉強看了下賬本才回到隔間,推開門,殘月懸窗扉,窗下美人回頭,一笑驚心千年。
纖長的手指搭上窗,將窗戶合上,花解語在靳菟薴的紫檀月洞門架子床前坐下,“大將軍沒有懲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