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語低下的秀眉輕挑,只是靳菟薴並未察覺。事實上,花解語身量雖纖細,但個子比靳菟薴高出了一大截,甚至於比斷蕎也高一些。
“私下你我不必主僕相待。”
花解語也確實沒有多少下人的自覺,他自靳菟薴話音落下,就自然地坐到對面,不算雅緻地為靳菟薴添茶。
“你芳齡幾許?”
花解語比了個十六。靳菟薴點點頭,“怪不得,原是你年長些。不知待我到碧玉年華,又身在何方……”
微低頭,花解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下意識想要盤腿坐上來,卻因為服飾的原因頓住,微惱地一口氣將熱茶喝下。
靳菟薴將她的動作全然看在眼底,想來是小鎮裡的女子,舉止並不雅觀,她也不多在意,交代花解語可自行續茶,便輕輕將腦袋靠在窗扉,望著碧海藍天發呆。
等中午斷蕎過來傳膳,靳菟薴才發覺花解語完全熟睡。她輕聲出了門,提議換間屋子用膳。斷蕎死勁咬了咬牙,絲毫不掩飾冷意地看了花解語一眼,這才陪同郡主出了房間。
房門關上,緊閉的雙眼睜開,眼裡清明一片。花解語緩慢坐起身,他對於別人不善的目光十分敏感,早在兩個小侍女嫉妒的打量下,他就醒過了。
室內無他人,他放鬆下來舒展頸骨,喉嚨間的突起因為大力扭動而越加明顯。大手拿起案几上的糕點,入口滿是甜膩,皺眉,極其厭惡地隨手將一碟子糕點扔進大海。
霍寅客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自從出發的那天早上氣憤離開,他再也沒有主動找靳菟薴說話。偶爾在甲板上遇見透風的靳菟薴,他也是冷著臉和其他人離開,儼然沒有把靳菟薴放在眼裡。
靳菟薴最開始微愣,後來幾次就看開了。不過是又多了一個瞧不起她的人,沒什麼。到後來,她自動錯開霍寅客。
相知數十載,這是他們第一次冷戰。以往也不是沒有吵架過,但是霍寅客總會腆著臉湊上來,或者因為大將軍的原因而不得不將舊事翻篇。
眼下在大船上,他們已經有七天沒有說過話了。靳菟薴已然適應,她近來愛看大海,經常窩著看流水,旁邊陪伴的是啞聲的花解語。流水美人,靳菟薴竟然有一種治癒的感覺。
然而,花解語並不是這樣想的。
他不適應穿女裝,每次行走他都覺得裙襬礙事。他不喜歡太清淡的膳食,未能吃到好肉讓他心情更加煩悶。他厭惡所有人盯著他的臉看,包括郡主靳菟薴,這讓他感到被羞辱。
只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如今隱瞞身份逃亡,只能伏低忍耐。多少次,看著滾滾流水,他心中的恨意翻滾。終有一天,他要奪回一切,要將所有看不慣的人踩在腳底。
夜,細雨,船行第九日。
即便來人放輕了些腳步,花解語還是一下子醒過來。嘴角掛著笑,他靜靜地看著房門微開,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躡手躡腳進來。
來人急切的扯褲腰帶,睡覺前的劣質迷香應該就是出自這人之手,厭惡地看男人往床榻間去,花解語一腳踹過去,男人受力撲倒在窗前。
“什麼人……大爺的……”
冷笑,此刻的花解語和白日裡柔柔弱弱的樣子一點不同,他快速出手隔著棉被對著胸口就是一拳,男子吃痛驚呼,下一拳直接往他的喉嚨而去,悶哼幾下,男子受不住昏倒過去。
腳下之人沒了動靜,花解語嫌髒,帶著被子把人扛起來。
甲板上,夜風陣陣,撲通一聲,極為突兀。
“你丟了什麼?”
花解語回頭,是霍寅客,他眼中帶著冷意,美貌看久了果然沒有什麼用。
花解語踢了一腳石頭,這石頭是用來壓住船上的繩子的,好幾塊,很重。
霍寅客看看石頭,又盯著花解語單薄的身子看,“大半夜不休息,到甲板上來扔石頭?”
不語,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告退禮,花解語往船艙而去。霍寅客盯著她的背影久久,直到看不見人了,霍寅客才收回視線。
“小兔子,最好祈禱你帶回來的是一朵嬌花……”
聲音低沉,與大海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