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老爺……賜點吃的……賜點吃的……”那乞丐朝前方伸手。
範漢傑從懷中拿出幾文錢來,先給了他一文錢:“你說,說得好了,我再給你。”
“我、我當然認識他,嘿嘿,我……我叫做張嗣俢啊,在燕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張家在以前是橫著走的……”
這乞丐頭上戴著個破氈帽,似乎是受過什麼傷,說起話來斷斷續續。但範漢傑卻知道張居正兒子中確實有一個叫張嗣俢這個名字,他在一旁的攤位邊座下,叫了小吃,聽著這乞丐說話。
賣小吃的攤主嘿嘿道:“這瘋子經常過來說他是張相爺的公子,我看他是頭被人打壞了,諸位可別被他騙了。”
範漢傑卻只是笑笑:“圖個熱鬧嘛。”
乞丐斷斷續續的說起當年的那些事情,中間時不時的加入些他們朋友的身份和名字,他們在年輕的時候,是如何的認識,如何的打交道……隨後又說起當年的紙醉金迷,他作為張家的少爺,是如何如何過的日子,吃的是怎樣的好東西……
周圍的眾人聽了,有的嗤笑他發了失心瘋。
有人道:“這人當年也許確實闊氣過,但說是張相爺家的公子,來騙口飯吃,卻有些過了。”
這些話語倒也沒有打斷乞丐對當年的回憶,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燈紅酒綠的細節,範漢傑讓攤主給他送了一碗吃食。乞丐端著那吃食,怔怔的說了些胡話,放下又端起來,又放下去……
“唐伯虎……”他道,“說那唐伯虎被人稱作是江南第一才子……他進京求到我張家,想要求得一官半職,但沒有得到認可,他做的一首詩,還是……還是和我一起春遊時做的……那一年,桃花……真漂亮啊!我記得,是……是顧憲成組的……”
“我還記得那首詩……是寫桃花的,那首詩是……”
乞丐跪在那碗吃食前,怔怔地望著天邊一捋殘月,過得好一陣子,沙啞的聲音才緩緩的將那詩作給念出來了,那或許是當年天下青樓中常常唱起的東西,因此他印象深刻,此時沙啞的嗓音之中,詩的旋律竟還保持著完整。
“桃花塢裡桃花庵……”他緩緩唱道。
“……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月亮從東邊的天際漸漸移到西面,朝視野盡頭黑暗的地平線沉落下去。
隨著夜色的前行,點點滴滴的霧氣從城外向的城池裡聚集起來。
夜霧溼寒,路邊的一個殘破的矮牆牆角處,張嗣俢都得拖著病腿一瘸一拐地在周圍撿拾木頭、柴枝,錦州城內林木不多,撿材已變得愈發辛苦和艱難。
睡下之後,總是擔心火焰會漸漸的滅掉,起來加了一次柴。再後來終究是太過疲累了,迷迷糊糊的進入夢鄉,在夢中見到了許許多多仍舊活著的家人,慈祥的母親,大哥、大嫂、弟弟妹妹們,粉妝玉砌可愛的小侄子,父親偉岸的軀體一直為自己遮風擋雨,線娘也在,線娘還是父親帶自己到李幼滋大人家第一次相親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