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本很是寬敞、冷清的靈光殿內,此時卻分外熱鬧,除了正對宮殿大門的那條主通道尚還空著,殿內兩側早已站滿了人。自上次霽長空因塗山除妖一事,被帝君叫至靈光殿諸神公審,這裡已許久沒有過這麼多人了。
殿內人雖多,此起彼伏的說話聲也多,若是沒什麼消極的事情,算得上是十分熱鬧了。但這在場之人皆面色凝重,無一人臉上能看出有半點喜悅之情。
北染低眉順眼跪在大道中央,一身白衣被血染得緋紅,衣上多道裂口,破破爛爛。一條手臂露在外面,面板卻失了大半,鮮紅的血肉看得很分明,血口深的地方,甚至還能依稀看見骨頭。
在她旁邊,一顆半人長的骨色獠牙被丟在地上,濃重的血氣和魚蝦的腥氣混在一起,從它身上陣陣發著臭。還有兩個模樣有些狼狽的鮫人也跪在那顆獠牙旁邊,時不時怯怯的去瞄幾眼斜上方的北染。
懷越坐在高堂玄椅之上,面色是慣有的從容,看著臺下兩個鮫人道:“你們可看清楚了,就是她驅趕妖獸,毀了你們家園?”
一個鮫人瑟縮著看向前方高臺之上的懷越,顫聲道:“就……就是她,她自己說的她是天界上神北染。”
另一個鮫人也道:“沒錯,當時她拿著一把青劍,到處追趕那隻大怪物,怪物一急,就將鎮海神柱撞了個粉碎。”
懷越拿起身前玉案上那把劍,往他們跟前一丟,長劍在地上砸出“哐當”一聲,“是這把嗎?”
兩人看了,連聲道:“是的,就是。”
北染微微側首,看向被隨意丟在地上的璃透。若是在平時,她斷不會讓旁人這樣丟她,但今時不同往日,她為階下囚,半分話語權都沒有。
那夜,她做好了準備前往天牢去解救霽長空,卻不想那些天兵早已知曉此事,在天牢門口設下重重埋伏,就等著她送上門。她發覺情況不對,當機立斷想抽身離開,改日再做打算。可此次出動來捉她的人實在太多,他們故意放她抵達天牢,遂是進來容易,出去無門。她避無可避,不得不跟他們正面對上。
而她在與蝮猙大戰之後,本就身受重傷,拖著一副靈力不濟的身體對抗那麼多的天兵,很快便敗下陣來,人被他們生擒,連劍也被繳了去。同她一樣,璃透在大戰後也耗損了不少靈力,從海里出來就沒再化過人形,本流光溢轉的劍身此時卻是黯淡無光,死氣沉沉的躺在一旁。
也是在被捕之後她才知道,當時她在上岸的那個海島上暈倒,到醒來竟然睡了快一個月。在這期間,鮫人族已然遇難,故而上告天界。懷越下令各方捉拿她,天界到處設伏,她去天牢根本就是自投羅網。
懷越道:“好”,隨即又轉向北染,問道:“北染,你為何要將那妖獸驅趕至鮫人族境地,還讓它撞毀鎮海神柱?”
北染抬起頭來看他,回答道:“我沒有驅趕它,是它自己跑去的。”
旁邊有個鮫人立馬叫起來:“就是你趕的它!不然它怎麼會往我們那跑。”
北染轉頭瞪他:“你是眼瞎嗎,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趕它去的。”
因為前不久才跟天兵血戰了一場,有些疲憊,北染的眼眶泛著紅,眼球也佈滿了紅血絲,看去頗有幾分駭人。
那個鮫人被她瞪的一縮,但想著這裡這麼多人,北染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又鼓起膽子道:“不止我一個人,很多人都看見了。你將它趕來我們部落,吃掉許多人還不算,還趕著它去禁地。只是現在我族遭遇滅頂之災,死傷無數,沒有多的人上來指證你。”說著,他還裝腔作勢的抹了兩把眼淚。
要不是被鎖鏈捆著,北染簡直想衝過去撕爛他的嘴,也不知她是哪得罪他們了,盡說些昧著良心的話。她怒道:“本來我在另一片海域已經將它制住,要不是你們這群蠢貨跑過去將捆仙繩砍斷,它怎麼會跑走?我當時就應該讓它將你們全咬死,省得你們現在還來反咬一口。”
鮫人激動的尖著嗓子叫道:“你胡說,我們沒有,就是你……”
眼看二人的爭吵愈演愈烈,整個殿中都回蕩著他們的對峙聲,懷越被他們吵得頭疼,蹙眉喝道:“行了,都別吵了!”
鮫人一族天生嗓音尖銳,加之他現在情緒激動,話語間更多了幾分刺耳的凌冽,他一大喊大叫,聽來實在是對耳朵的折磨。
止住他們的爭吵,懷越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他揉了揉眉心,高聲道:“既然你們二人各持說法,妖獸如何去的鮫人領域暫且不提。那我現在換個問題,北染,這隻妖獸是你殺的嗎?”
“是。”
懷越又道:“那你為何要殺它?”
聽到這個問題,北染一時又失了聲:“我……”
“怎麼?也事出有因,但說不得?”
北染定定看著高臺上的懷越,想起了她在地宮石壁上看到的萬年之前的畫面,五指握緊又鬆開,目光平靜的看著他道:“那帝君又為何一定要對長空哥哥下此狠手,將他終身困死在天牢裡,還罰他日日受刑,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聽到這個名字,現場一陣喧譁,但又不敢說多,很快聲音又淡了下去。
懷越低眼打量著北染,面色依舊平靜如湖面,但碧波秋水般的眼裡隱約有了幾分異樣的情緒,他道:“所以,你殺蝮猙是為了救長空嗎?”
北染也不否認,直言道:“沒錯。你不放他,我只好自己想辦法救他出來。”
看她如此直言不諱,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懷越面色稍有不悅,道:“他是天界的罪神,你罔顧天界律例設法去救他,是何用意?”
聽他一口一個“罪神”的稱呼霽長空,北染心裡也很不愉快。
她道:“沒什麼用意,只是我等心胸狹隘,容易感情用事,未能修得帝君的大道,心腸自然也不如帝君的硬。看不得長空哥哥在那裡受苦,故想救他出來,讓他重獲自由。”
她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皆是嘴角一抽,心道:這丫頭在胡說些什麼呀!捕殺妖獸撞毀神柱一事本就可大可小,若是態度和善、積極認錯,受點懲罰這事也就過了,可她現在這般倔著,還對帝君出言不遜,恐怕這小事都要變大事了。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懷越聽完面露慍色,斥北染道:“他犯了錯,就理應受到懲罰,若顧及他的身份任他胡作非為,教我天界如何服眾六界?如何匡扶正道?我的決定向來是就事論處,你有什麼不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