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旖旎。
宋宛兒在趙奉安懷中沉沉睡去,嘴角還掛著甜蜜的微笑。
昨夜青顏受傷極重,趙奉安幾乎一夜未睡,今日白天秦應倒臺,吏部上下大亂,他費神整頓了許久才初步安定下來,此時已經極其疲憊,可他撫著她柔膩的後背,腦中紛亂至極,始終無法入睡。
見懷中宋宛兒睡得香甜,趙奉安拉過絲衾蓋在她身上,自己起身,去桌邊倒了一杯冷茶,坐下來慢慢小口喝著。
趙奉安幼年曾遭逢大變,自那以後,他彷彿瞬間成熟起來,心智冷靜周密,他一直以為他的人生只有一個目的,今日看到秦應在朝堂之上被狼狽拖下去,多年苦心謀劃終於得償所願,可他並沒有想象中的愉悅或者釋然,只是覺得疲憊,還有隱隱的不安。
而這不安在傍晚看到林景圖和林宛兒一起賞荷時,猛然膨脹成為驚心。
他知道,根源無非就是她。
五年前,他剛到盛陽,被邀請入宮參加宴會。
趙國質子身份卑微,無人在意,他亦不在意旁人,見岸邊桃林灼灼桃花盛開,遂獨自在亭中寫了一首詩。
卻未料到,放下筆之後,抬頭看到桃林中站著一位窈窕的紅衣女子,眉眼豔麗,神態高貴,跟他目光對視也並未退縮,只是露出嬌俏笑容,那一瞬竟把她身後爛漫桃花都壓了下去。
一眼萬年。
他人生揹負著沉重責任,情愛本不在他考慮範圍,可沒想到的是,自那以後,她便不管不顧地闖入他的世界,成為他清冷生命中最熱烈的色彩。
轉眼五年過去,這出戏終於要落幕,她的身份註定了他們的結局。
趙奉安本來以為自己能夠接受,只是今日發生的種種事情卻讓他意識到,他根本不可能放手。
趙奉安緩緩轉著手中茶杯,垂眸坐著,渾身漸漸散發出一股沉鬱氣息,和這黎明前最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
宋宛兒從一夜旖旎美夢悠悠轉醒時,外面天色大亮,而趙奉安竟然還在身邊。
他依然睡得很沉,閉著雙眼,眼線很長,眼角處上挑的弧度愈發明顯,薄唇也不似平時總是緊緊抿著,此時顯不出清冷,倒是感覺有些疲憊和孤單。
宋宛兒輕輕轉身,卻還是驚動了趙奉安,他下意識地收緊攬著宋宛兒腰的手臂,瞬間睜開雙眼,渾身肌肉繃緊,十分警醒。
宋宛兒軟軟地貼上去,輕聲笑著說道:“做噩夢了嗎?怎麼今日不去當值?”
趙奉安攬著她靠坐在床頭,捏了捏眉心,聲音帶著尚未清醒的沙啞:“今日休沐。”
“你今日休沐!”宋宛兒趴在他胸膛上,立刻支起雙臂,眼睛亮晶晶帶著笑,嬌嗔命令道:“難得空閒,你好久沒有陪我了,要好好陪陪我!”
趙奉安靜默片刻,說道:“今日我大哥來盛陽,說好要給他接風。”
“大哥來了?會來府中嗎?”宋宛兒慌忙坐起來,“你怎麼不早點說?我都沒準備……”
趙奉安的大哥叫周子初,是周忠的長子。
雖然趙奉安被賜了趙姓,成為趙國王子被送來宋國做質子,他和大哥的感情一直很深厚,周子初經常會來盛陽看望他。
趙奉安拉住要下床穿衣的宋宛兒,安撫說道:“不必準備,我約他去香緣樓。”
宋宛兒一下子頓住,有些失落,卻又警惕看向趙奉安:“你們去香緣樓……要去見青顏?”
“我只是去給大哥接風。”趙奉安極黑眼眸看著她,頓了頓,又說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宋宛兒愣了一下,驚喜地睜大眼睛,慌不迭地點頭。
他們成親三年,除了周子初有一次來公主府登門拜訪,宋宛兒見過一次他大哥,竟從未見過趙奉安其他的家人,他亦從未提起。
宋宛兒總以為這段婚姻是自己逼迫來的,趙奉安心不甘情不願,所以不願讓她見他家人,而今日趙奉安竟主動提出要帶她見大哥,宋宛兒當真十分開心。
她起身下床,一疊聲地叫錦寒進來伺候,梳妝打扮。
錦寒捧著幾件新做的夏裝過來,宋宛兒十分鄭重挑選半晌,苦惱地回頭問趙奉安:“奉安,今日我穿哪件見婿伯好一些?”
趙奉安早就穿戴整齊,只見他一身家常青色綢緞長袍,束著白玉腰帶,身姿挺拔,端坐在圓桌前小口喝著茶水。他平日多著玄黑衣衫,今日少見地穿了件淺色衣袍,愈發顯得俊俏儒雅。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只著輕薄中衣的宋宛兒,愈發顯出窈窕身姿,又在那些顏色豔麗的衣裙上掃過,面無表情地垂眸喝了口茶,聲音似是十分不悅:“你是弟媳,去見婿伯,真不知你為何要如此刻意裝扮。”
宋宛兒知道趙奉安從不喜自己裝扮,亦不再理他,只是拎起一件杏紅色襦襖在身上比劃,嘟囔了一句:“我打扮得漂亮些,還不是為了讓你家人覺得你娶了個好娘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