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一個柔柔女聲在王慎身後響起,接著他身邊捲起一陣陰風,凝成一道白色倩影。
這是一個極美的窈窕女子,如同她的聲音一般,乾淨透徹,在星輝的照耀下,那張嬌豔的面容好似一輪被畫師著色過的皎潔白月,凝脂般的月輪上斜飛一對黛眉如細柳,更有一點朱唇勝桃花,尤其是那小巧挺立的鼻樑,不知有多少男人見了會心生愛憐。
只可惜她的雙眼缺了幾分生氣,上面蒙著一層氤氳霧氣讓人看不真切,臉色也顯得過於蒼白。
女子也望著遠方的星海,身上白衣隨風而動,飄飄逸仙。
“我該回去了,東西呢?”
王慎看了看天色,扶著樹幹站起來,方才的休息已經讓他恢復了走路的力氣。
白衣女子沒有看他,淡淡道:“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麼?”
“多久?”
這個問題讓王慎有些懵,他記得兩人出發時候是黃昏,現在撐死了也不過丑時,他有些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
白衣女子接下來的這句話卻讓王慎如遭雷亟,他身上好不容易聚起的氣力在一瞬間又流失殆盡。
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面上難得露出幾分遺憾神色,幽幽道:“昨日黃昏,好端端的天現詭異暗色,楊林那邊有陰氣沖天,方圓數十里蟲鳥不鳴,百獸齊喑,必是有修行不俗之輩坐逝。但當我拿著寒珠花趕過去的時候,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王慎身形巨震,緊咬牙關不說話,白衣女子見狀又寬慰道:“你也別太自責,我們拿到的寒珠花也還未成熟,尚不能結成寒珠果,否則那對白衣紅衣也不會死守在洞裡。就算你能及時帶回去,怕也最多能拖個三五天。你師父的傷那麼重,早就傷及魂魄,不是這些山野草藥可以迴天的。”
沉默好久,王慎鬆開了捏緊的拳頭,面無表情道:“有什麼人去過了麼?”
白衣女子點頭道:“去了,你師父修為極高,死後顯出這般氣象,孟縣執陰司想必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我沒敢靠的太近,但方才我離開之前,見那屋子裡金光四耀,想必是有執陰司的掌燈人請了金燈來引。”
“謝謝,我回去看看。”
王慎頭也不回往楊林方向走去,蕭瑟的身影在夜色下拉得極長,宛如黑色大蛇彎彎曲曲匍匐在地。
白衣女子靜靜目送他離開,雙眼上霧氣朦朧,難掩心緒波動。
王慎休息的地方離楊樹林不遠,顯然是昏迷後那白衣女子將他刻意帶來,方便能他醒來後儘快趕回去。但就這麼短短几里路,王慎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無比,越是靠近那片楊林,他堵在心口的那股鬱氣就越沉,到最後宛如大山壓頂,讓他喘不過氣。
引魂亭,並不是一間簡陋的小亭子,而是一座看起來和亭子沒絲毫關係的大宅院,厚重的漆木鉚釘大門頂上懸著一塊大匾,上書“引魂亭”三字,牌匾左下角似是還留有題字人的名諱,但這牌匾經歷風吹雨打上百年,那些個細碎的蠅頭小字早就斑駁不可分辨,就連“引魂亭”三個字上該有的金漆也都掉落地差不多了。
每一座引魂亭都有獨立一間大屋,屋子裡無桌無椅,只在中央分立著十二根粗大的石柱子,每根石柱上都雕刻著繁複的異獸雲紋。而且,所有柱子上還都掛著一盞一尺多高的古舊銅燈。銅燈一共六角六門,燈上刻有數道符咒,整齊如一。
燈中有火,一樣是藍色的火焰,但比起點燈人手中的鐵燈,這火焰明顯要茁壯強大好多倍。幽幽的藍色火光覆蓋著整個燈罩,罩中隱約可見數十道陰氣浮浮沉沉。
若是往常,王慎收魂回來就得先進這間屋子,然後將收來的魂送進這些大銅燈之中安置。
但今日,王慎進了院門就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院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身穿道袍的陌生老道人。
老道人身著絳黃道袍,頭頂玄黑道冠,冠後飄著黑金羽帶,更顯眼的是他身後還凌空懸著一盞巨大無比的金色大燈。
這金燈不但大,而且還奢華無比,十二角十二門,若是放在地上怕是足足有一人多高,燈上幾乎每一寸角落都刻著繁複到了極致的道家符咒,密密麻麻,鮮紅如血,在金燦燦的燈罩上顯得格外刺眼。
燈中也有油盞,油盞大如海碗,盞上點著的燈芯也是王慎見過最粗的,其上燃著一團比他拳頭還大幾分的藍色陰火。
金光伴著藍火,讓整座金燈看起來寶相莊嚴神聖無比,燈罩之中,盤繞著數也數不清的陰魂,一縷縷一道道,繞著藍色陰火不斷打轉。
王慎能感覺到這些陰魂比常人的魂魄妖強大無數倍,其中一道尤其活躍的更是讓他有幾分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