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轉動手中的耳墜,夕陽的餘暉透過鏤空的葫蘆,在手指上投下斑駁。她說道:
“小葉,你告訴陳玠晚上來找我,我有事跟他商量。”
小葉把話帶到,晚上陳玠如約而至,英娘原本想與他在附近商量,他卻神神秘秘的,帶著英娘騎馬駛向城外。
“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英娘披著之前崔英娘送的霜白色鬥篷,把臉隱在兜帽裡,春寒料峭,風呼嘯而過,樹木、房屋在夜幕中都顯得溫吞吞的。英娘在疾馳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她依靠在陳玠懷裡笑道:“這是第二次同你共乘出遊,第一次還有些害怕,這次只覺得舒爽。”
“這是第三次了。”
英娘側過臉望著他,一副狐疑的樣子:“去府城買豆子是第一次,這回是第二次,哪來的第三次?”
“莫不是郎君與哪個女子同行,錯記成我了?”她意味深長道。
陳玠斜眼一瞥,嗤笑道:“好大的醋味。”
“你說嘛!說嘛!”她扯著他胸前的衣服輕輕搖晃。
陳玠本想再逗逗英娘,卻架不住她撒嬌,只好說道:“當時你為了逃脫人販,跳入慈溪河,我在河邊發現你,把你帶回來。當時你昏過去了,所以不記得。”
英娘恍然大悟。這樣說來,兩人都不算錯。說著話,很快到了河邊,陳玠接英娘下馬。英娘茫然道:“就是這嗎?大晚上的來河邊做什麼?”
陳玠突然支支吾吾的:“英娘……”
他的眼光躲閃,英娘迅速在腦海中想了千萬個可能,隨著他的沉默越來越離譜。婚禮得推後?辦不成了?他犯了錯,被趕出軍隊了?他得了不治之症?等等,難道他失去了男人的雄風?
英娘悲壯地點頭:“你說吧,我心裡有數。”
這邊陳玠終於下定決心,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英娘。信封已經開啟,說明他已經讀過了。英娘一頭霧水,接過信後,見信封上寫的是“陳玠”,正尋思別人寫給他的信,為什麼要拿給自己看,忽然覺得字跡十分熟悉,越看越覺得……這是自己的字!
頓時茅塞頓開,她抽出信紙一看,果然!
這正是她之前寫下,打算告訴陳玠一切真相,卻陰差陽錯消失的信!
“你,你怎麼找到它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陳玠低聲道:“小葉帶過來的。新捕頭過,信是放在你給我的布包裡,小葉後來承認,他動過那個包袱,可能就是那時候掉下去的。”
他對上英娘若有所思的眼神,帶著歉意道:“英娘,我向你道歉,你打算告訴我一切,並不想一直欺騙我。是我沒有堅定地信你。我讀了信才知道,你是為了找到宋寬,才迫不得已。想你當時無助至極,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
英孃的眼睛微微眯起,盯著陳玠不說話,陳玠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口中發幹,繼續道:“如果當時我一如既往地信任你,聽你解釋,也不會發生後面這些事。這半年的孤苦,是我自作自受。上元節那日,我們把過往的結都解開。以後,只要你說的話,我全都深信不疑。”
英娘不動神色地望著,一言不發。
陳玠面對她的目光,一時語塞,滿肚子的話,像是被河堤擋住的水,堵在嗓子眼。他忐忑地立在那,腦袋空空,在英孃的注視下,不自覺地單膝下跪,抱拳上舉。
“哦?玠郎這是幹什麼?”英娘終於說話了。
陳玠聽到她喚的仍是“玠郎”,鬆了一口氣,抬頭道:“負荊請罪。”
英娘左右看看:“此處沒有荊條,請玠郎稍候,我採一些來。”
陳玠一怔,直到看到英娘臉上,流露出頑皮的笑容,才明白她是說笑。
“你不怪我了?”他再次確認。
英娘俯身託他的手臂:“起來吧。你已不怪我騙過你,我也不怨你過去不信我。經此一事,我們的感情更加牢不可破,如今也將成親,還琢磨這些過去做什麼!”
她看著滔滔河水說道:“我們也該像這河水,一直向前走。”
“玠郎,以前的我,像是負荊前行,時不時就被它刺痛。可後來我發現,只要我做出和之前同樣的選擇,躲躲藏藏,它就一直以另外的方式出現,直到我面對,解決它,它才消失不見。”
過往歷歷在目,英娘莞爾一笑:“寬兒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我從未感到如此輕松,我已經不再有‘過去心’,只想珍視我在乎的人,盡力做好眼前的事。一直走下去,向前走下去。”
陳玠凝視著她,她像一尊玉象,純潔柔美,不,她不是,玉象沒有她鮮活,她就是她,堅韌炙熱,燦爛蓬勃。
陳玠從後擁她入懷,動情道:“莫問前塵,心棲此刻。英娘,這一路,有我陪你。”
明月的清輝,似是給予河水輕柔的擁抱。河水帶著無限生機,盡情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