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寬豁然開朗:“是了,我該心無旁騖,專注於自己。”
“我記得你給我講過一個句子,很有意思,說學習像逆水行船,如果不努力劃船,就無法前進。我當時就想,學習是這樣,做豆腐也是這樣。”英娘頓住了。
我的生活也是這樣,她暗暗地想,不前進,就是倒退。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姐,受我一拜。”宋寬站起,深深作揖,“既是姐姐,又是老師,一席話讓寬兒茅塞頓開。我這就回書院,為縣試攻書苦讀。”
宋寬走了,笑容還留在英娘臉上。開解弟弟的同時,也讓她解開心結。何必管何偉怎麼樣呢?他是他,自己是自己,這些天苦惱悲傷,不正是因為圍著他的事情團團轉?
這不值得。
宋英娘心裡生出新的喜悅,彷彿看見,一望無際的水面上,她向著遠方金烏,奮力劃槳。
賣完豆腐,給何偉糊弄頓飯,她懷揣著自己的想法出發了,她有時要找秋蘭商量。
先跟路邊貨郎買了些孩子玩具,來到秋蘭家,邊敲門邊呼喚:“秋蘭姐,秋蘭姐。”
門發出沉重的“吱呀”一聲,秋蘭開啟門,英娘目瞪口呆。
秋蘭頭發淩亂,目光呆滯,臉上一大片淤青,右眼高高腫起,已經睜不開了。
秋蘭見到英娘,彷彿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她的眼裡流出悲傷,眼淚無聲留下。她抱住英娘“嗚嗚”地哭了起來。
英娘抱著她,聯想到上次的“磕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憤怒地說:“齊勇昌居然下這麼重的手!這個混蛋!”
秋蘭哭著說:“妹妹,我命苦啊,我怎麼就嫁給他了呢!”
英娘放開她,拉起秋蘭的手就要走:“秋蘭姐,我們不跟他過了,咱們到衙門告他,與他解婚!”
“不不不,”秋蘭拖住她,哀求道,“不行,我不能去,他會打死我的!”
“我們不告他,他以後就不打你了嗎?”
“他會改的,他不喝酒對我和孩子還是挺好的。”秋蘭哭著說,“再說,我不能離了他,離了他就是離了孩子,我還能去哪,孃家也回不去,我可怎麼活啊!”
英娘無奈,只得放手,說道:“我們進去說吧,省得讓人家看熱鬧。”遂扶著秋蘭進了屋。
進屋後,看見一地淩亂,破碎的瓷片,變形的銅盆,傾倒的餐桌,散落的飯菜……
秋蘭的兒子小安正在床上安睡,英娘輕輕地給他掖被子,然後示意秋蘭到外間說話。
秋蘭平靜了些,她擦幹眼淚,提起水壺倒茶給英娘,說:“今早喝粥,我盛的時候孩子哭了,也怪我一晃神沒拿穩,這一勺就倒他腿上了。他就暴怒起來,非說我要害他斷根絕種,不由分說地當著孩子的面,對我拳打腳踢。”又忍不住流下淚來。
續道:“孩子嚇的哇哇大哭,他也不管,逼問我是不是想害他,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就承認了。結果,他打得更兇了。”
秋蘭解開衣服,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淤傷,有的是新填上去的傷,有的是已經結痂後又開裂,觸目驚心。
英娘忍不住流淚:“秋蘭姐,離開他吧,這麼下去早晚要出事的。”
秋蘭只是搖頭,取來上次英娘給她的藥酒,遞給英娘,藥酒觸碰到傷口的刺痛,讓她面目扭曲,撥出聲來。
“我這次來,正是想和你談一件事。我想開個更大的豆腐店,需要銀子,本想跟你借點,現在看來是不行了。”英娘一邊上藥一邊說,“不過,你可以去我那幫忙,我分錢給你,這樣你和那混蛋義絕之後,你也有收入,就不怕養活不了自己。”
所謂義絕就是夫妻間或者夫妻親屬之間,有違背道義或是違法行為,比如丈夫毆打妻子,如果妻子告官,是可以由官府強制判決離婚的。
秋蘭有些心動,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行的,我可以幹活,但是小安誰來看呢?”
“你帶過來,我們一起照顧他。”
看見秋蘭還在猶豫,她說:“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秋蘭最終答應了。英娘上完藥,幫著秋蘭打掃屋子後,才回去。
秋蘭的事,更讓她清醒地認識到,女子不能久困於池塘,那就看不到生活其他的可能性,只能逆來順受,百般忍讓,結果日漸麻木。
英娘攥緊拳頭,心頭湧上一股勇氣,暗暗發誓,不僅是自己,也要帶著秋蘭一起,行舟在更廣闊的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