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舟 那一瞬間,失望透頂。 ……
那一瞬間,失望透頂。
本來想大吵一架,現在也不想了。怒火像是被無形的一桶水澆滅了,心裡殘留一地焦黑。
何偉不動聲色地把骰子攏在手裡,若無其事地說:“怎麼回的這麼晚,我都要餓死了,快弄點東西吃!”
英娘走到床前,死死地盯著他。
何偉心虛:“你兇巴巴地盯著我看什麼?”
忽又轉移焦點,奸笑道:“好久沒有難道你想了?讓我來親一親。”伸手欲摟英娘。
英娘覺得惡心,打落他的手,質問他:“你說,你到底因為什麼真捱了板子?”
何偉察覺到英娘可能是知道了什麼,但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不是告訴你了嗎?抬價了,十兩不夠了!”
“才不是!是你把錢輸了,所以才不夠了!”
“放他孃的屁!我瘋了啊?救命銀子也拿去賭?我是怕這板子落我身上身上不夠疼,死的不夠快怎麼著!”他說的理直氣壯。
英娘覺得陳玠沒必要拿這種事騙她,她也知道何偉死不認賬的德行,人睜眼說瞎話,和被冤枉的狀態還是不一樣的,她已經得到了確定的答案,現在和他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
她坐在對面椅子上,一聲長嘆,身心俱疲:“罷了,我也不想和你掰扯清楚了。我只一句話,你別再賭了。”
“沒賭,就打架那次,沒賭過了。”他說的很坦然,彷彿真相就是如此。
“過去的不說了,從今天起,如果你再去賭,我們就分開吧。我不能作賭鬼的妻子。”英娘平靜地說道。
“切!還有誰能像我這麼慷慨,娶一個照顧倆?”他不屑。
英娘正色道:“你別胡說,是,我家的債和爹的喪事是你出的錢,可寬兒讀書,用的是賣掉老家豆腐坊的進項,可跟你沒關系。我可沒見過,你給寬兒一個子。”
“你嫁給我,那豆腐坊不也就是我的?那不就是花的我的錢?”何偉冷笑道,一邊說一邊用食指戳英娘,“別得了便宜賣乖,要不是我娶你,就那破豆腐坊,夠你還債?更別說你爹能不能入土了。”
“要不是我走鏢拿命掙錢,你能在家裡吃香的喝辣的?你做豆腐那點能幹什麼?都是我養的你!”
這樣的對話,自嫁給他,也不知重複了多少次。一開始,英娘自知拿人家手短,人情債難還,說到最後沒了底氣,何偉自此佔了上風。英娘是記得他的恩情,他卻以此為把柄,每次都用這話堵英孃的嘴。
果然,英娘不好再說什麼,頹然地垂下頭。半晌說道:“福源鏢局不要你了,待你好了再去其他鏢局看看,總不能沒有個營生。實在不行,便幫我一起做豆腐吧,多一個人,我這店還能做點其他樣式。”
“知道了知道了,但有一點,做什麼我都不做你那豆腐,累死個人,”他皺起眉,不耐煩地說,“快去做飯吧!”
英娘蹲在灶臺前,往灶膛添著柴火,火光在她臉上跳躍,她心裡滿是不甘,
不甘心一輩子處理何偉做的糊塗事,不甘心總被自己的丈夫用“把柄”威脅,不甘心自己為這個家付出的努力不被珍惜,她不甘心自己一輩子繼續這種生活。
爐火吞噬著幹燥的木柴,越燒越旺,英娘覺得自己的心中也有火焰在燃燒,在跳躍,在肆虐。
宋寬第二日回到鎮上,直接來見英娘,看到了臥床養傷的姐夫,這才知道姐姐都經受了什麼。他沉默了。
英娘一邊守著鋪子,一邊說:“寬兒,我不是逼你。我還記得,你小時候下學回來,一邊背書,一邊陪著我幹活。我能感受到,你喜歡讀書,喜歡的事情,為什麼要放棄呢?”
“姐,前陣子我參加了一場辯論,參加的多是這次參加縣試的學子,比我厲害的人數不勝數,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吶!”宋寬嘆道。
“高手如雲,就算我參加縣試,也沒什麼希望。何必自討沒趣?以我之才,不知何時才能與其比肩,學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英娘聽完“噗嗤”一聲笑了,宋寬埋怨道:“姐,我難受,你怎麼還笑上了。”
英娘止了笑,問他:“宋寬,你可知道,這附近有幾家賣豆腐的?”
宋寬不明白她的用意,還是回道:“兩家,除了咱家,還有米鋪旁的那家白玉豆腐,這怎麼了?”
“那家白玉豆腐,幫手多,店大,還是老字號,周邊的飯莊也從他家進貨。怎麼看他家也比我這小鋪子強,按你這麼想,我就應該收手不幹,早點關門大吉了?”
“這……這不一樣。”
“道理是一樣的。天下有的是比咱們生活更好的,難道咱們就不活了?他強他的,我做我的。他自有他的優勢,我又何嘗沒有可取之處?我開店,只想著如何做好自己家的豆腐就罷了,天天想著別人家做的有多好,不是給人家操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