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人人見到他,都如此眼神。
純肆含笑致禮:“在下純肆,替賀姑娘來給公子送一樣東西。”
謝以之沒想到這樣快就聽見了賀蘭亭的名字。他與她相見最後一面似乎猶在眼前,又好像過去很久了,久到賀姑娘這三個字,都讓他品出了三分陌生。
謝以之將小木匣接過來,開啟來看過一眼就重新合上。
他未想到是這麼個東西,方才心中湧起的那些隱晦的希冀都沖散得一幹二淨,臉色不大好看,問道:“這是何意?”
那個匣子裡裝的是一截斷指。
純肆道:“此物屬於當今壽王。用不了太久,親王薨逝的訊息,便會傳遍整個大昭。”
謝以之一時不解。
純肆又道:“謝氏雖是世家,卻也沒有本事能把罪名列出三尺高。單是貪汙受賄、買官賣官,就沒有他以一家之姓暢通無阻的道理,更遑論大罪?謝家自己誠然不算清白,卻也有替人受死的意思。”
這兩句彷彿毫無關聯的話,在此時放在一起,讓謝以之隱約意識到了自己從來不知道的一些真相。
“當年謝家沒有供出壽王,作為交換,壽王需要保住謝氏血脈。但由於當時負責此案的太子上書陳情,判罪時免了五歲以下孩童死刑,所以壽王什麼也沒做。”
謝以之手裡那個匣子忽然變得萬分沉重,按著木匣的手指關節微微泛了白。
他的家人做錯了事,拼死想要挽回後輩的性命,可是求救之人卻在隔岸觀火。
“謝家覆滅之後,壽王暗中找回了二房的十三娘和十五郎。謝十五那時重病,壽王以他為要挾控制了謝十三。再之後,謝十六輾轉被賣了幾回,落到了壽王一個幕僚的手中。”
謝以之聽到自己姐姐的名字,乍然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純肆。
“謝十六那時已經有了身孕,壽王默許她生下孩子後又故技重施,以孩子控制了她。兩個女子被他設法送到今上身邊行刺,事情敗露之後身死。今上深究後查到了謝家,所以才又下了令,命鏟除所有謝氏遺孤。”
也就是那時候,賀蘭亭在蒙城發現了和步孚尹長得一模一樣的謝以之,而後私心作祟將他留了下來。
也由此,謝家只剩下一個謝以之。
傾城沒細打聽過謝以之的過往,只知個大概,聞聽純肆此言,面色忽而沉下來,不複從前輕佻之色。
步孚尹當年就是闔族被滅,僅餘一人的。
這謝以之真是哪哪都巧合。除了一張臉,連身世都能合到一處去。
謝以之聽完這一長段話,雙手發抖,眼眶泛紅,不是上湧的淚意,而是無盡的恨意。
他咬牙追問道:“十五郎呢?十六孃的孩子呢?”
純肆道:“謝十五沒有就醫,病死了。謝十六輾轉各地,染了病,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了。”
所以,這兩個可憐的女孩子,什麼也不知道,平白被仇人欺騙許多年,最後自己也丟了命。
謝以之腦中嗡嗡作響。幼年的記憶隨著年歲漸長不知忘了多少,到最後只剩些零碎的片段,盡是謝氏覆滅的景象。
他一個人在世間沉淪了許多年,賀蘭亭叫他不要忘,不要忘,可他還是忘卻了。只剩下這好似生來便背在自己身上的血仇,逼著他去找人償命,卻無論如何也換不回當初至親。
這一長段話下來,聽得謝以之整個人頭重腳輕。他下意識轉回身去,空蕩的胃部開始翻湧,讓他生出一種想要嘔吐的不適感。
他面色開始發脹,額頭和脖頸處的青筋浮起,但當他微微躬下肩,卻覺得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無力動彈,只能任由那種窒息的感覺把自己全然籠罩。
傾城在旁邊眯了眯眼,大步跨上前來,手掌帶著清澈靈力落在他喉間,順著身體一寸寸下落,直到將他的生理不適全然壓下為止。
謝以之強自鎮定了許久,才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和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