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不說,直到今天才告訴我,是嗎?”
她殘忍得令人發指——她不是個好人,熱愛撒謊,可卻不善良,不肯將人騙到最後。她非喜歡挑破了,說穿了,看著對麵人清醒之後卻無能為力的姿態。
純肆眼底裡露出了一點憐憫,卻無法感同身受。反倒是傾城在旁邊微微緊了緊眉心,回頭對純肆搖了搖頭。
純肆於是沒有回答。
謝以之卻揚手晃了晃手裡的木匣:“她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告訴我,壽王才是我的仇人,她和新帝便足夠無辜嗎?”
所以純肆才不喜歡愚鈍的凡人的。
她覺得他根本沒懂彤華的意思:“公子先前浪費十數年光陰,如今壽王已死,恨意自然無處可去。只是將來長路漫漫,若一直渾渾噩噩,困於舊事,又要如何自處呢?”
所以,向前看啊。
但謝以之已經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了。
純肆該帶的話全部帶到,頷首致禮便要離開,謝以之卻又出聲叫住了她:“賀蘭亭,她先前問我的話我還沒答,她不想知道答案了嗎?”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
他那些面對她時會不自覺流露的溫柔,在唸出“賀蘭亭”這三個字的時候,全然變成得尖銳又鋒利。
若說從前待人的那些冷漠,尚有三分偽裝的刻意,那麼此刻從骨間透露的寒意,就全然是真實的凜冽。
純肆未聽得彤華有關此事的吩咐,也不知道這二人先前說過什麼,有些疑問,看了一眼身邊的傾城。
傾城顯然也不知道此間事,眉心擰起褶皺,與她對視一眼,又看向謝以之。
她隱約覺得謝以之接下來說的話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謝以之站直了身子,方才的不適還沒有全然褪盡,眼中猶然泛紅。
很多年前,賀蘭亭初初與他說起所謂故人,同他道:“我認得一個故人,也姓謝,名字和你一樣,也有一個情字。”
他那時有著瞭解她的一切好奇與希冀:“是嗎?”
那時候賀蘭亭問他:“你名喚謝情,究竟是何意?”
那時候他沒懂她心裡那些糾結,只是覺得父母一生恩愛,謝情二字必是厚愛見證——此生之幸,謝你長情。
他如今終於懂了。一個謝字,可以是感謝相受,也可以是辭謝不受,是或者否,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意思。
他冷然回答了賀蘭亭多年前的疑問:“先有情,才稱謝。若無情,何處受?”
傾城臉色變了,低喝道:“謝以之!”
謝以之,他揣摩著自己的名字,竟輕輕地笑了。
他的笑意裡帶著些同歸於盡的決絕。他是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也能用作一把傷人的刀。
傾城面上含著憤怒,給純肆丟下一句“你先走”,而後幾步上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你方才在胡說什麼!”
謝以之已經豁了出去,此刻根本無所畏懼。他甚至勾著唇角問傾城道:“傾城姑娘不妨告訴我,故人可叫謝蘭情?”
傾城怔了一下,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其實哪裡是在看他?
謝以之拂落傾城的手,向後退了一步,哂笑道:“她果真名中有個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