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想與他說什麼,手有些顫,掩在扇後的唇微動。而他已退了下去,站在幾步開外,垂著眼不再望她。
一直養尊處優的少年郎,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和一群髒臭的大漢宿在一起。有時候趙琬會無意識地看一看他,他就像沒注意到一樣,自做自的事情。
路上走了一個月,段玉樓送趙琬到薛國王都。
趙琬始終沒能和他再多說一句話。
在他們的故事之外,白沫涵跟著段玉樓走了一路。
她想:也許段玉樓這一輩子都忘不了趙琬。
她追著段玉樓去了趙國,又陪他去了薛國。趙琬嫁人已成事實,她以為小師兄這一段歧途走到頭,也該到了知返的時候。
可段玉樓是與旁人不一樣的人。他到了歧途上,也能閑庭信步地走下去。前方是深淵烈火,還是花團錦簇,他都不大在意。
白沫涵在喜氣洋洋的長街上等了他半夜,才看見他換回一身幹淨的月白長衫,重新又變成她熟悉的樣子。
她不想去提那些不快的事情,就拉著他穿過熙攘的人群,在長街上看盡繁華。
她還看中了一隻漂亮的蓮花燈。可笑那段郎玉樓,全身竟然只摸出了一小塊碎銀,全拿去給她買了那隻精緻花燈。
白沫涵笑他窘迫,大發慈悲,請他去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蝦肉餛飩。
他們難得玩得開心,氛圍融洽又輕松,他笑著說,小師妹,我和你回師門請罪,師父這樣喜歡我們,一定不捨得怪罪。
他這次也騙了她。
第二天,段玉樓蹤跡全無,白沫涵被裴玉成抓了個正著。
白及當初將她抱回青冥山,雖收她做了弟子,心裡卻待她如女兒一般。他退一步,不計較白沫涵接連兩次的出逃,只要白沫涵乖乖認個錯,不再提起段玉樓,所有的事,他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可白沫涵不願意。
白及把她關在房間裡禁足,她就幹脆絕食斷水。把自己折騰病了,白及心疼,把她放了出來,她就又去白及房門前跪著,求他收回成命,說既然饒了她,又何妨再饒了小師兄?
那一夜大雨瓢潑,寒風瑟瑟。白及狠下心閉門不見,白沫涵就一直跪在門口。她衣著單薄,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頭腦混混沌沌。
因為先前絕食,她身體還十分虛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臉色也十分蒼白,可她面前的大門卻緊閉著,無聲無響。
有人舉著油傘,輕輕站在了她身側風吹來的方向。
是喬譚。
他的臉色在濃重的夜色裡看不分明,只聽見他的聲音說:“師叔,回去罷。”
白沫涵搖頭,聲音輕啞又固執:“師父還沒原諒小師兄。”
喬譚把自己的傘推給她,騰出手來解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衣服猶帶著他的一點體溫,這是白沫涵唯一能感受到的一點溫暖。
她苦笑:“衣服給了我,等下還是會淋濕的。”
喬譚卻執意給她披上捂緊了,蹲下身來同她道:“段玉樓已被逐出師門,罪無可恕。他又從不曾有悔改之心,日日流連花叢,荒廢技藝。豈是師門放棄了他?是他自己放棄了自己。”
白沫涵搖頭,很堅定地辯駁:“小師兄不是那樣的人。”
她掙紮著不肯放棄,說話間,白及開啟了房門。
他的臉色藏在黑暗裡,看不分明。她只聽見他嗓音平淡地說:“你如此信任他,那就下山去找他罷。”
喬譚皺眉,不能理解師祖怎麼作出了這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