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不對?”沈星遙眼珠一轉,倏地明白過來,“你說沔州不對?”
“既然分舵只是虛設,何以會用一個好不容易存活下來,甚至可能取代烈雲海的蛹人作為代價,換取一個並不重要的無極門暗樁?”葉驚寒道。
“可也不是從這件事才開始不對。”沈星遙道,“他既然想做烈雲海,為何要在英雄宴上,把自己說成別人?除非……”
“除非,他根本成為不了烈雲海。”葉驚寒道,“所以他才要掃清障礙,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能耐。”
“即是如此,卓然想要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沈星遙眉心微沉,漸露疑色。
“這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葉驚寒說著,拿起一根細柴,隨手投入篝火。
火光愈濃,天色愈暗。
光州城門口,陸續進出了好幾波人馬,個個匆匆忙忙,神色焦灼。一輛快馬拉的車,頭一波便進了城,一路疾馳駛至鈞天閣後門停下。
“快、快——”趕車的年輕人跳下車頭,擺手招呼隨行弟兄,急切說道,“快把人抬進去……”
與此同時,前院廳堂,燈火通明。
蔣慶按倒汪十八,揪著他的發髻,命他在白落英跟前重重一叩首,痛心疾首道:“看看你手下人幹的好事!若真害得公子身死,老夫立刻稟報掌門,第一個拿你問罪!”
汪十八惶恐不已,聽著蔣慶訓斥,頭也不敢抬,身旁一溜趴著幾個暗樁裡的手下,個個都不吭聲。
白落英背對眾人負手而立,闔目不言。在讓人看來,只當她已怒極,才不發話,殊不知她心中憂恐萬分,十指掌心俱已涼透,耳邊時刻聽著門前動靜,等候東院那頭的訊息。
到底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平日再如何冷嘲熱諷,終究還是在意他的性命——
數日前,淩無非在沔州找到了沈星遙的下落,打聽清楚飛龍寨的目的後,便說服蔣慶,與她裡應外合引出幕後主使,並截獲萬刀門交給飛龍寨的那隻赤角仙,送回晴翠坊內。
哪知汪十八手下有幾個弟兄,因鄒川之事對淩無非心懷不滿,一心覺得他公報私仇,連帶把宋翊的叮囑拋在腦後,偷偷開啟了裝著赤角仙的盒子。
這一舉動,徹底把本就人心不齊的暗樁攪成了一鍋粥。赤角仙四處亂飛傷人,暗樁各部弟兄死傷無數,得知此事的淩無非欲趕回救人,偏不湊巧碰上體內毒物發作,為求萬無一失,將隨身的避毒丹交給宋翊護身,令他趕去救人。
正巧宋翊找到赤角仙時,阿念就在附近。得知汪十八早早抱走了女兒,根本沒管這小姑娘的死活,他心中雖怒,卻也無能為力,眼見阿念陷入危險,看著這年紀與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小姑娘,心中實在不忍,便將唯一的避毒丹給了她,自己卻被赤角仙所傷。
不幸中的萬幸,是在找到肖大柱之前,淩無非為求穩妥,早向鈞天閣傳了信。門下朔光等人與蘇采薇會逢其適趕到,這才沒令事態擴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姬靈渢早早給宋翊服了藥,正是上回給淩無非用過的,然此藥對已變異的毒蟲藥力有限,只能暫時壓製毒性,並不能徹底解毒。
但淩無非上回為救朔光中毒,此番複發,又動了內力,體內情蠱已蠢蠢欲動,越發壓制不住,性命危在旦夕。柳無相師徒又未歸來,僅她一人實在分身乏術,只得留了幾個門人,陪著蘇采薇在房中照料,退出房門,隔著東院臥房虛掩的門,指點醫師施針,內心焦灼萬分。
夏慕青陪在她身旁,默然無言。
月上梢頭,幾片枯葉無聲飄墜落地。牆角的芙蓉花,卻一日比一日開得更紅。
院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
夏慕青略略抬眼,只瞧見一名瘦小幹癟的駝背男人跨著小碎步走了進來,是晴翠坊裡,汪十八身邊的人。
又是來求解藥的。夏慕青心下暗自感嘆。
“姬夫人,咱們好幾個弟兄,都在那兒上吐下瀉,還有幾個昏迷著的,尤其是老仇,幾十歲的人了,還得忍受那氣息紊亂,走火入魔的罪過,您看這……”
“你們到底分不分輕重緩急啊?”
不等夏慕青開口給妻子解圍,姬靈渢便已怒了。
一向溫柔靦腆的姑娘,終於還是被逼著發起了脾氣。
“禍是你們自己闖的。千叮嚀萬囑咐說了別動那隻蟲,你們聽話了嗎?”姬靈渢天生嗓音細,發起脾氣,聲音只是變得更加尖細,完全不起震懾之效,“我已說了,那赤角仙與我所見過的不同,顯然是喂過別的毒物,才會多出這些傷人的症狀。我若有法子,該救的早也救了,哪還用等到你們來催?”
姬靈渢實在是被這幫不知廉恥,貪得無厭的東西氣得夠嗆,指責完一通,緩了好半天才回過氣來。她指著身後虛掩的門,道:“大哥身中情蠱,危在旦夕。你是要我不顧他的性命,只管你手下那些不要臉的弟兄是嗎?”
“話不是這麼說的呀,姬夫人,我這……”
夏慕青掃視一眼四周,剛好看見朔光、染霜與折楊三人從院門前走過,立即將人喚了過來,讓他把這汪十八的跟屁蟲先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