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寒未免被碎鐵刮傷,立刻收勢旋身,一個空翻穩穩落地,定睛一看,只見沈星遙一臂豎在頸邊,五指攥緊成拳,屈起的中指微微凸出,指節處還有一絲淡淡的血線,像是寒刃刮擦留下的痕跡,露出袖外的半截手腕,青筋肌肉凸起。顯然方才數刀齊碎,人群飛散的震撼場面,皆是源自這一拳之力。
沈星遙個頭高挑,本就不瘦弱,加之經年累月勤加練武,力量不容小覷,連葉驚寒看在眼裡,都免不了詫異。
張朗看得下巴都要掉下來,顫抖地指著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是什麼人?”
“不如你先告訴我,他是什麼人?”沈星遙緩緩抬手,指向坐在素輿上的男子。
“這位當然是我們分舵執事,賀堯賀先生。”一刀客高喊,“你這妖女,到底從哪來的?”
“你們這位賀執事,不辭辛苦奔走四方,到處給人找茬,又如此匆忙回來,替各位主事。往來旅途遙遠,舟車勞頓,就這樣一副身子骨,可受得住?”沈星遙說著,向前邁出一步。
眾人如臨大敵,紛紛拿刀圍了上來。
沈星遙不緊不慢,繼續說道:“不過今天這位賀執事,怎的變了一副模樣?究竟是別人冒了你的名在外生事,還是您頂著別人的名頭,替他坐在這位置上?”
“賀堯”眼中陡然迸出殺意,再次命人圍上。蟻群般的人潮裡,寒光湧動流轉,凜然殺意無處不在。
沈星遙隨手奪了把刀,縱力一劈,便將人潮撕開一道口子,腳下跳步一躍,將那些七手八腳遞來的刀當作踏板,足尖輕點刀刃,一眨眼便飛身躍上屋頂,身法輕盈如燕。
葉驚寒緊隨其後,卻聽得風中傳來尖銳的聲響,回身見是“賀堯”抬起僅存的完好右手,振臂接連發出數柄飛刀,直逼二人面門。
他迅速挽刀成花,將之紛紛斬落,忽覺耳邊擦過一股勁風,扭頭一看,竟見沈星遙一個旋身,兩指一夾,直接將最後一柄飛刀接在手裡。
“賀執事,”沈星遙手腕一旋,淡淡說道,“您都這副模樣了,還沒忘記殺人滅口呢?”
“你的東西,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沈星遙說完,手腕一抬,夾在指間的飛刀轉瞬激射而出,徑自擊向賀堯。一眾刀客趕忙相護。
沈星遙看也不看,轉身縱步下了屋頂。
沈、葉二人初進城時,便在城門附近尋了客舍放下用布包裹起來的刀。二人原是想著盡量避免沖突,只需探聽清楚賀堯下落就好,卻不想這萬刀門裡的人尋釁滋事的本事實在太強,竟調戲到了沈星遙的頭上。
她心想著,總不能為了做戲給人揩油,便索性動了手,反正對方人多勢眾,大不了故意被抓,也能進得了分舵的門,見到對方掌事,卻沒有料到,此賀堯非彼賀堯。
然而仔細想想,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麼。
“葉大哥。”在回客舍的路上,沈星遙忽然對葉驚寒問道,“卓然手下有這麼多人,想要找出一個合適的傀儡,大可全都拿去試驗,且好掌控,不易叛主,何必冒著被人戳穿的風險,遊說敵對門派中人?”
“依我猜測,呂濟安手記當中記載或許並不全面。”葉驚寒若有所思,“萬刀門手下魚龍混雜,個個都有野心,若全都種下心蛹,威力絕不容小覷。”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要麼高手奇缺,不宜種蛹。要麼,便是各人體質不一,與心蛹互斥,種蛹之初便有十之八九活不下來,又或者……”
“絕不可能是第一種。”沈星遙沉斂眸光,篤定說道,“因為段逸朗,也種了心蛹。”
“你說什麼?”葉驚寒眉心一緊。
“我和采薇都見過段逸朗的子蛹宿體。”沈星遙嘆了口氣,道,“雖不知其中緣由,恐怕……”
“他武功不好?”
沈星遙略一頷首,沉吟片刻,道:“你說種下母蛹之人,得依靠特定的藥物才能維持性命,那麼有沒有可能,時日長了,連這些藥物都會失效?”
“所以——”葉驚寒恍然大悟,“李溫無論如何,也要設法將心蛹取出。”
“現在還不知段逸朗是怎麼回事。”沈星遙神色凝重,“我只是想不明白,當年段元恆作惡多端,他都不曾協同祖父作惡,如今又怎會轉投仇家陣營?”
“興許只是障眼法,等找到了人,自然就明白了。”
二人一路飛簷走壁回到客舍,從屋頂躍下的一霎,看得門前迎客的夥計都驚了片刻,沈星遙飛快回到房中取刀,還沒出門便聽見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不用猜也知道是萬刀門派人追來了。
沈星遙大步跨出門檻,眼見一眾刀客推搡著擠上樓梯揮刀砍來,當即提刀蕩開刀勢,一手按在走廊圍欄邊,旋身翻出躍下,穩穩落地。
刀客們傻了一瞬,又立刻往樓下退,幾個武功不錯的,直接便踩著欄杆跳了下來。沈星遙大步跨上桌面,緊握刀柄,攜勁風斬出無念刀法中一記“斷”勢。刀意寒冽,生生往初秋尚暖的風裡注入一股深冬才有的刺骨涼意,將為首那一排刀客的兵器,盡數劈斷,旋即轉身往客舍外走。
她可懶得與這些蝦兵蟹將浪費工夫。
這幫沒見過世面的東西,平日裡只會欺壓百姓,根本從未有過與高手對陣的經驗,一時都被她的刀給嚇愣了,一個個還沒反應過來便已不見了人影,只有幾個膽大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