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公公一路領路,一行人一路向北,穿堂越殿,直到遠遠望見了巍峨的皇城城牆。
“怎麼到這來了?”竹瀝望著那城牆之上模模糊糊的人影,停下來腳步。
駐足之後,他隱約聽見了細小卻刺耳的聲音,從城牆之外傳來,那是兵器廝殺的聲。
他看向虞公公問道:“又打仗了?”
虞公公不置可否,只道:“我們快走吧,陛下該是等急了。”
越靠近城牆,那聲音越刺耳,十分的嘈雜,戰馬的嘶吼聲,兵器之間的摩擦聲,士兵廝殺與慘叫聲……
他一步步登上城牆,來到城樓之中。
長風穿堂而過,鼓動著四面的紗幕。
城樓佈置比較簡陋,幾處桌案,屏風,榻椅都是臨時安放,顯得格格不入。
轉過寬大的黑晶墨畫屏風,就看到周雲錦斜靠在軟榻上,眼睛難受的緊閉著,史丞相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面色沉重。
“陛下,竹公子到了。”
史丞相立刻站了起來,焦急地催促道:“怎麼這麼慢,快來問診。”
周雲錦眼睛已經睜開,不動聲色地斜瞥著竹瀝。
竹瀝眼簾微垂,指尖搭在他的脈上,細察脈象,沉吟了片刻,看向周雲錦的臉:“陛下今日又服解藥了?”
周雲錦神色微怔,瞄了眼史丞相的方向,清淡地“嗯”了一聲。
“還沒到該服用的日子,是藥三分毒,解藥也是藥,陛下是中毒之象,所幸並不深。”
“提前服下是為了防患於未然,這外面戰況膠著,朕決不能這個時候出問題,況且,不過提前了一天。”
“提前一個時辰都不行,我與陛下說的什麼時辰,就是什麼時辰。”
竹瀝的長指在袖口處一摸,三枚銀針已經拈在指尖:“取燈盞來。”
虞公公忙不迭地去取來,又問:“可還用些別的?”
“不必。”竹瀝將銀針在燈芯處燒紅,分別送入少府、曲澤以及太沖三穴。
史丞相看著他施針,眉頭不禁緊鎖著疑惑,擠出滿額頭的皺紋,問道:“既然不是你配藥,陛下是如何得的那解藥?”
竹瀝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淡淡道:“那自然要問陛下了。”
周雲錦被問住,心虛地嚥了下口水,他的確已經能背下竹瀝的藥方,甚至可以絲毫不差地配出來。
但此事不能讓史丞相知道,否則他煞費苦心犧牲莫大,為竹瀝求得的“護身符”就作廢了。
表面上周雲錦依舊波瀾不驚,看著立在手上的銀針,一本正經地說道:“用上次的藥渣熬的,虧得是藥渣勁量不大,否則……”
他說著瞥了一眼身邊的竹瀝。
竹瀝與他目光相接,瘦得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史丞相併沒有懷疑,聽了周雲錦的話,不免覺得後怕,長舒了一口氣,說道:“以後熬藥的事就交給他,陛下勿再勞神。”
見周雲錦並無大礙,他的頭又轉向城牆之外的方向,戰場紛亂的聲音清楚地闖入他耳中。
靜默了片刻,他轉回頭對周雲錦說:“陛下安心將養,外面的事,還有我呢。”
他說話間的神態,彷彿自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