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呼嘯而過的寒風,關山的喚聲在耳畔一遍比一遍清晰。
蘇妙漪驀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她們不知何時已經鑽出了密道,正躺在一間後院的茅草堆裡。
新鮮的空氣沖入口鼻,蘇妙漪深吸了兩口氣,總算慢慢緩了過來。她強撐著坐起身,眼前的黑霧散開,她一低頭,就看見自己身上單薄的衣裳都被劃破了,胳膊和腿上都留下了傷痕。
……這簡直就是她蘇妙漪有生以來最狼狽的時候。
“姐姐,你沒事吧?”
關山也瞧見了她身上的傷口,關切地問道。
蘇妙漪用袖袍遮住了傷口,啞聲道,“無妨。只是得先想辦法換身衣裳,這樣出去,太惹人注目。”
關山想了想,“我知道一個地方。”
月黑風高,關山將蘇妙漪攙扶了起來,在昏黑的街巷中一步三回頭地朝前走去。
不過片刻,二人就從後門拐進了一間戲樓。湘陽城內兵荒馬亂、滿目蕭索,唯獨這戲樓裡,竟還隱隱傳來歌舞鼓樂。
關山帶著蘇妙漪摸進了一間無人的屋子,翻找起了衣裳,可女子的裙裳無一不是殘破的。她們二人好不容易才從衣箱裡翻找出一件完好無損的僕役舊衣。
蘇妙漪一邊換著衣裳,一邊聽著樓上傳來的歌舞聲。
關山忍不住望向蘇妙漪,無聲地動了動唇,“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有人又唱又跳的?”
聽音律,並非是大胤的舞樂,更帶著些異域風情,所以蘇妙漪小聲猜測,“或許是要去獻舞的北狄女子?”
忽地想到什麼,蘇妙漪動作一頓。
關山心裡咯噔一下,“怎麼了?”
蘇妙漪將腰間的系帶匆匆繫好,看向關山,“走,我們去樓上看看。”
關山愣住,“啊?”
“你且在這兒等我,我去找個人。”
“找人?找什麼人?”
蘇妙漪沒有回答。她在屋子裡觀察了片刻,發現許是天色晚了,樓裡除了穿著北狄服飾的舞女和樂師,還有幾個打雜的僕役,沒有瞧見一個北狄將士。
見那幾個僕役穿著與自己身上差不多的衣裳,蘇妙漪當即繞起頭發,找了頂帽子戴上,也扮成了戲樓裡的僕役,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舞樂聲從樓上傳來,蘇妙漪不動聲色地從樓下端了一盤吃食,循著樂聲低頭上樓。恰好聽見幾個僕役沒精打採、眼神無光地躲在角落裡,小聲抱怨著。
“那個容玠來湘陽已經這麼多日了,究竟與拔都商談出了個什麼結果?怎麼一點音信也沒有,就這麼拖著、熬著,外頭那些受傷的俘虜都凍死了不少,眼看就要過年了……”
“你竟然還對朝廷有指望?聽說那拔都按照一百金一人要贖金!咱們這些人的賤名,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一百金!如今我只覺著能在這兒給狄女打雜,不出去受凍,就是萬幸了……”
“這湘陽往後恐怕真是北狄人的湘陽了吧……死了這麼多人,他們竟還在這兒大辦年宴,叫這些狄女去都統府獻舞……”
蘇妙漪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幾步離開。
關山躲在屋子裡等得心急如焚,她原本還縮在角落裡怕被外面的人發現了,可左等右等,都不見蘇妙漪回來,她便坐不住了,直接趴在門板後,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外面靜悄悄的,就在她沉不住氣時,屋門竟是忽然被推開,一襲熾烈如火、華服豔飾的纖影貿然闖了進來。
關山一驚,一把從袖中拿出了防身用的匕首。刀刃還未出鞘,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從暗影中傳了過來,“關山,是我。”
關山的動作霎時頓住,手裡的匕首也放了下來。她藉著門縫裡漏出的光亮打量來人——
女子的身量的確與蘇妙漪相差無幾,卻穿著一襲北狄舞女所穿的窄袖長裙,火紅的顏色,腰間綴滿了珠鏈,隨著蓮步輕移,裙擺曳動,玎玲作響,似是冬夜裡熊熊燃燒的一簇火苗。而女子的面上還戴著半邊流蘇面具,遮掩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熟悉的桃花眸……
關山難以置信地,“……妙漪姐姐?”
蘇妙漪伸手摘下面具,笑道,“是我。”
關山倒吸了一口冷氣,說話都結巴起來,“姐,姐姐,你怎麼打扮成這幅樣子?”
蘇妙漪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先隨我來……”
蘇妙漪重新戴回面具,悄悄帶著關山上了樓,推開了其中一間廂房的門。床榻上赫然躺著一個昏厥的舞女,身上只剩單衣,卻被人悉心地蓋上了被褥。
“關山,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