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陽縣主眼眶又有些泛酸,可她還是搖了搖頭,“玠兒,如今這個關頭,臨安城裡人人都看著容氏,就連汴京也有人盯著你容玠。母親不能幫你什麼,但至少不能拖你的後腿……”
容玠微微蹙眉,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扶陽縣主打斷。
“母親相信,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待有朝一日,你如願以償後,母親就可以回臨安了。至於其他事……”
縣主的聲音略微輕了些,“也以後再說吧。”
容玠沉默。
“更何況,我這次去淩音寺,也是為了妙漪。”
頓了頓,扶陽縣主轉眼,試探地看向容玠,“我走以後,你與妙漪還是要多來往走動,彼此之間最好有個照應……”
容玠掀了掀唇,神色莫測地說道,“我們是義兄妹,自當如此。”
“……”
縣主打量了他幾眼,一時竟也看不出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略帶譏諷的氣話——氣她當初給了蘇妙漪那鐲子,收了她為義女。
扶陽縣主想了想,還是裝作沒聽出容玠話裡話外的埋怨,只輕咳一聲,說道,“世間像妙漪這樣好的女子,鳳毛麟角。”
容玠沒有回答。
從扶陽縣主的院子裡離開時,容玠屏退了女使,獨自提著燈,在容府內漫無目的地踱著步,不知不覺就隔水過橋,回到了他從前苦讀的書齋。
從院牆邊經過時,容玠的步伐忽然一頓。
他忽地調轉了方向,提著燈朝院牆走去。燭火微晃,將院牆照亮,曾經被烈火燒灼過的焦黑痕跡還清晰可見——那是為了燒去滿牆地錦所留下的。
然而當容玠俯身,將手裡的提燈朝牆角湊近時,一片鮮綠色的、小小的地錦葉片竟是從牆角夾縫裡探了出來……
容玠忽地輕嗤了一聲。
不知是在笑這株“頑固不化”的地錦,還是在笑自己。
“世間像妙漪這樣好的女子,鳳毛麟角。”
扶陽縣主的話彷彿又在耳畔回響。
容玠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片地錦,忍不住抬手,輕輕摩挲著那鮮亮、還沾著露水的葉片。
胸口又開始發燙,再次失速的心跳聲在寂夜裡震耳欲聾。
容玠終於妥協地在心中承認。
的確如此,蘇妙漪是極好的女子。
可她唯一的不好,也是最可恨的不好……
就是眼中從來不只有他一個人。
當初在婁縣時,她在集賢書院的那些爛桃花就如同一群趕不走的蒼蠅,成天在他耳邊爭風吃醋、指桑罵槐。
——衛玠究竟有哪裡好?
——他無趣、冷淡、身份不明、窮得連買個定情信物都只能預支工錢。
——妙漪姑娘選他,究竟圖什麼?
這是“衛玠”在蘇氏書鋪,日日都會聽到的閑言碎語。
若換作容玠,大抵不會往心裡去。
可偏偏是衛玠,是一無所有的衛玠。
他厭煩透了。
蘇妙漪似乎甘之如飴。
或許是喜歡在他臉上看見妒怒的情緒,又或是享受這種被簇擁和爭奪的感覺,不過最簡單、也最有可能的原因,大概還是她不願得罪那些光顧書肆生意的“財主”們。
她奉與他們一般無二的笑臉。
她收下他們的信物。
她同他們知己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