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承恩伯府中,莊景跪在祠堂中,一整天未進水米,腿上添了新傷,臉上也添了巴掌印。
天氣不再熱的那麼燥人,入夜之後會有一絲絲的涼意。
地面上的潮氣往上走,見縫插針的鑽進了他的膝蓋,讓他感到一陣陣刺骨之意。
這種抓撓不到的麻木之感,讓他很痛苦。
更痛苦的是他還很餓。
肚子裡已經開始有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但是這一次,家中大大小小的人全都鐵了心腸,不肯輕易的放過他。
他那俊朗的面孔在燭火中依舊是稜角分明,一雙眼睛落在眉骨落下的眼窩裡,放出了十分茫然的光。
這讓他看起來像個委屈而不知所措的小少年,是個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的年紀。
外面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是文花枝提著食盒,悄悄的來了。
她進了祠堂,立刻伸手想去將莊景扶起來,可莊景紮紮實實的跪在地上,甚至連眼睛也閉上了,不肯看她。
“你還疼不疼?”
她沒辦法,只能跪在一旁,將他的衣襬拉起來,露出左邊小腿上包紮好的傷。
傷還很新,稍微一掙扎,血就滲出來。
莊景面無表情,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疼不疼了?”
文花枝不理會他的冷言冷語,仍然是溫柔又親切的樣子:“吃點東西吧,是熱粥,能舒服點。”
“我怕你下毒。”
“我沒有!”文花枝連忙端過碗嚐了一口,“我是真的心疼你,你這樣我也難受。”
“心疼我你拿刀扎我!”莊景又好氣又好笑,“那你要是再愛我一些,豈不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當初我看你成天挨文鬱的揍,看你可憐,才會傻子似的去幫你,我要是知道你跟你哥一樣——不,你比你哥還狠,我連多看你一眼都不可能。”
文花枝可憐兮兮的笑了一下:“你別這麼說,要不你打回我?只要你不生氣,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打你幹什麼,”莊景冷笑起來,“我看不起你這樣的人,難道還要變成你這樣的人嗎?”
他是愛拈花惹草,是喜愛姑娘們那顆溼漉漉、潮烘烘的芳心,像摘花似的,摘一顆,丟掉一顆。
現在瘸了腿,摘不了花,他也沒打算將精力發洩在打人身上。
文花枝聽了他的話,眼神一暗,半晌才道:“你要是不出去拈花惹草,乖乖呆在家裡,我又怎麼會對你動手,
你看這次,連母親都說你不對,我也是因為愛你才這樣的啊。”
莊景短暫的“哈”了一聲,無話可說。
哈完之後,他就好像神壇上的靈位一樣,化作了一塊木頭,不管身邊的文花枝如何苦苦哀求,說的多麼動人,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就連那肚子也不叫了,好像呼吸之間甚至可以吸食香火,填飽肚子。
文花枝陪著他跪了半晌,痴痴的看著他,覺得莊景哪裡都好,只是外面的女人不好。
她默默站起來,出了祠堂,往祠堂旁的下人房走去。
因為心煩意亂,她並未發現這裡竟然還有沉默的偷窺者,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
這人就是解時雨。
她帶著吳影和尤銅,藏在黑暗中,成了一隻亮著眼睛的梟鳥。
下人房裡,悄無聲息地關著解召召。
解召召坐在桌前吃一個乾巴巴的饅頭,衣裳倒是換了新的,只是依舊鬆鬆垮垮的繫著,曳在地上,頭髮也是一樣,洗乾淨了,就這麼亂糟糟的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