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文花枝離開,莊景鬆了好大一口氣。
他琢磨著去普陀寺見面可以,但是必須得將話說清楚,讓文花枝徹徹底底的死了這條心,免得成天纏著他。
只是這措辭,他得再想想。
他大步往家走,可是還沒走出衚衕口,卻忽然停下,猛地回頭往黑暗中看去。
黑影重重,總像是有人。
但是除了他的呼吸聲,又察覺不到其他跡象,他往回走了幾步,也沒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真是疑神疑鬼。”他嘟囔一句,嘴裡哼著小調,再次往家走。
在暗處藏著的是解時雨。
她穿著小鶴的衣裳,因為個子高,裙子離腳面足有一指長,用披風兜住頭臉,她就在暗處悄無聲息的呼吸。
唯獨一顆心在腔子裡狂跳,手也一直在抖。
大半夜的,在這裡遊魂似的窺視偷聽,她也會打從心眼裡害怕,不是怕鬼,而是怕人。
尤其是莊景往回走的那幾步,她兩條腿都軟了。
莊景看著是個笑眯眯的樣子,對她也極盡全力的和氣,可再和氣,他也是侍衛親軍的都虞侯。
手雖然在抖,但她頭腦依舊是清醒的,聽著不成調的曲音遠去,她還是一動不動,認定了莊景會再回頭。
而且這回頭的速度不快不慢,正好是她無法逃脫,也無從辯解的時候。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之後,莊景神情凝重的再次回到了衚衕裡,他盯著黑漆漆的冗長通道,直到確認是自己疑心太過之後,才真正的離開。
在藏龍臥虎的京城中,他多疑一點,總歸沒有壞處。
解時雨這才從藏身處出來,頂著夜風往回跑,黑暗彷彿深淵,要將她吞沒了。
她一路跑回西街,從牆角堆起的一大堆碎石上踩過去,兩隻手扒住粗糙的牆簷,用力往上一掙,咬著牙將自己運送回瞭解家。
解家一片寂靜,花園裡更是草木森然,趁著這寂靜,她壓下自己的喘息,快步回到西院。
看到水缸,她連忙將兩隻手伸了進去,緩解一下火辣辣的痛意,然後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一路上,她彷彿是憋了口長氣,肺都快要爆炸了。
水缸裡的魚被驚醒,從缸底往上游,咕嚕出幾個氣泡,同時屋門也匆忙開啟,小鶴不敢舉燈,見到是自家姑娘安全歸來,也跟著拍了拍胸脯。
解時雨收回水淋淋的兩隻手,低聲道:“沒事,你去睡吧。”
小鶴不敢多問,默默摸回了自己的屋子。
解時雨回到屋中,鎖好房門,點了燈,看著自己手掌上都是細細的血痕,頭髮散亂,連衣服上都滿是沙土,便沉默著將衣物換下,簡單的洗漱一番。
換好衣服,她臉上已經徹底沒了情緒,只剩下一張跑的失了顏色的臉。
她對鏡而坐,將濃密的頭髮一點點梳通,看到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蒼白的,缺乏血色的,美麗的臉。
她珍愛這張臉,因為知道這是她的武器,所以格外細緻的往臉上抹了厚厚一層玉容膏,加倍彌補今日的風霜。
再將兩隻手也抹好藥膏,她才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大樟樹葉子被風翻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