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個時候,任禮才意識到,他哪怕拿了爵位,也始終不曾真正的融入到所謂的勳爵世家當中。
勳爵世家,勳為武功,爵為爵位,世家,則在傳承積澱!
同為跟著太宗皇帝起家的老班底,那些靖難得爵的勳貴,早已經在多年的經營當中,形成了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完成了世家的傳承積澱。
而他,哪怕是有爵位在身,在這些老牌的勳貴眼中,也僅僅只是勉強能夠一交而已。
如今被斥責歸京,他要人脈沒有人脈,要關係沒有關係,要勢力沒有勢力,想要跟他們平起平坐……
人永遠是不會滿足的。
如果任禮還是一個吃不飽飯的少年人,錦衣玉食,深宅大院對他來說,就是夢中也不敢想的日子。
但是,任禮已經不是那個只想活命的少年人了,他輾轉戰場,曾統御百戰之師,千里奔襲,立下無數功勳。
可回了京師,在屬於自己的圈子,他卻發現自己剛剛起步。
這種落差讓任禮一度非常難受。
所以,當土木之役以後,焦敬找上門來,將他引薦給聖母皇太后,打算對他‘委以重任’的時候,任禮很難不感到心動。
經過數十年的時間,京城的權力,早已經被各大世家瓜分的乾乾淨淨,想要真正的佔據一席之地,需要漫長的時間和經營。
現在,有一條捷徑擺在眼前,他沒有理由不接受!
於是,獲得了宮中默許和英國公府一系支援的任禮,被作為大戰當前,文武擱置爭端,攜手抗敵的政治訊號,被推了出來,任總兵官,奔赴紫荊關。
瓦剌一戰,讓寧遠伯變成了寧遠侯,讓閉門自省,無官無職的閒散勳貴,變成了堂堂中軍都督府的都督。
任禮,終於成了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現如今,管你是什麼國公府邸,駙馬外戚,朝廷重臣,在這偌大侯府當中,都要屈居於客位!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任禮的目光重新落回了眼前的奏疏之上。
這是兵部最新整飭軍屯的章程,因為已經明發各衙門,現下在場的人個個手中都有一本。
所謂登高易跌重,短短的片刻得意之後,任禮便將心思都收了回來。
他心裡明白,這一關要是過不去,別說什麼真正的勳爵世家,他大半輩子的戰功,只怕都要摺進去!
將手裡的奏疏合上,任禮繼續道。
“諸位想必也都看過了,兵部的這份章程,看似是在整飭軍屯,但是實則是要在朝堂之上,掀起文武之爭。”
“如今大戰方止,太上皇歸朝,正是休養生息,收攏軍心之時,兵部卻要如此大動干戈,實為誤國也。”
“彼輩……”
任禮剛想說彼輩文臣,看到了一旁的朱鑑和徐有貞,終於還是收住了話頭,轉而道。
“總之,這份章程若在廷議上透過,則邊軍邊將勢必人心惶惶,無心守備,恐為虜賊所趁。”
“再則,瓦剌之戰後,我朝廷文武和睦,齊心協力,兵部此議,實乃侵奪軍府之權,有違典制。”
“如若推行下去,此後文武相爭,朝局不寧,亦是禍事,故此,今日老夫今日請諸位到此,便是為商議一下,該如何在廷議之上,駁斥兵部此疏。”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是整飭軍屯侵害到了勳貴的利益,但是,拿到朝廷上去,肯定還是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任禮的想法很清楚,是將兵部的這份章程,定性為在爭權奪利,打壓勳貴,排除異己,掀起文武朝爭。
如此一來,事情就會變得容易處理的多。
這就是所謂大義名分的用處,一個提議,如果出發點不正確,那麼,落到具體的推行當中,必然也得不到好的結果。
從這個角度來爭辯,很明顯就是任禮給出的解決辦法。
話音落下,眾人皆是沉吟。
不過,讓人有些意外的是,最先開口的,竟然是初次到場的徐有貞。
徐大人將手輕輕按在旁邊的奏疏上,道。
“任侯所言有理,從這份章程當中便可看出,兵部所圖甚大,此次整飭軍屯,不僅糾結了都察院,刑部,甚至就連戶部,吏部,翰林院都有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