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清丈田畝,爾後又要會同刑部審訊邊將,磨刀霍霍之心可見一斑。”
“朝局之上,文武平衡方是長久之道,兵部此疏,實乃用心險惡。”
說著話,徐有貞看了一眼旁邊的朱鑑,繼續開口道。
“不瞞任侯,我長久在翰林院中侍講經筵,對朝中大臣,多有了解,如今的內閣次輔俞士悅,和兵部尚書于謙二人,相交甚密。”
“前番廷議,此二人一唱一和,守望相助,于謙助俞士悅拿下太子府詹事,俞士悅則配合于謙,盡攬兵部大權。”
“如今,兵部已盡是于謙親信,他二人猶覺不足,兵部此奏若行,則都察院,刑部皆唯其命是從,此等權慾薰心之輩,豈可放縱?”
這番話說的義憤填膺,彷彿徐有貞真的對於謙十分不滿。
但是,在場眾人也都不簡單,尤其是任禮,聽完了之後,立刻就眼前一亮。
果然,要論相互攻訐,還是這幫文臣拿手!
徐有貞的這一番話,雖然聽起來不如任禮的冠冕堂皇,但是,要論毒辣有用,可猶有勝之。
任禮的說法,無非是文武之爭,兵部要打壓勳貴。
但是,到了徐有貞這,直接將矛頭對準了于謙,說他任人唯親,盡攬兵部大權,權慾薰心,欲借整飭軍屯進一步攬權。
這一番話,要是拿到朝堂上,除了將矛盾聚集到了一人身上之外,還有一點很重要的作用,就是離間文臣自己的關係。
整飭軍屯,原本就是需要各衙門配合的,這無可厚非。
但是,如果接受了于謙意在‘攬權’的前提,那麼,要參與其中的都察院,刑部,只怕心中也得掂量掂量,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會不會受到兵部的鉗制。
一旦產生這樣的想法,文臣內部在這件事情上,只怕首先便會有了分歧,自然比硬碰硬要高明的多。
這個時候,一旁的朱鑑抿了口茶,狀若無意的開口道。
“對了,還有個訊息要告訴諸位,今晨旨意到了內閣,免去了昌平侯楊洪京營提督大臣一職,由靖遠伯範廣接任。”
任禮的眼角跳了跳,看著在場唯二的兩個文臣,心中不由感嘆……
這幫讀書人,心真髒!
楊洪的京營提督大權,遲早都是要沒的,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早在宣府的時候,任禮就曾經想要和楊家聯手,阻止於謙清查軍屯。
但是,楊信那個愣頭青,不僅不阻止,還寸步不離的保護著于謙,彷彿這樣,就能讓天子寬免他們楊家一樣。
結果如何?
楊俊下獄,楊能被禁足,楊洪拖著病軀進宮求情,還不是被天子軟釘子頂了回來?
眼下,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楊家已經是案板上的魚肉,只等天子揮刀,便會成就天子大義滅親的名聲。
所以,楊家的京營大權被拿走,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這並不奇怪。
朱鑑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特意將此事點出來,重點在於,接任楊洪的,是靖安伯範廣!
這位範伯爵是天子一手提拔起來的,但是,可別忘了,最開始他能出頭,就是源於于謙的舉薦。
將兩人的話連在一塊這麼一想,你于謙堂堂一個兵部尚書,任人唯親,將兵部變成自己的後花園也就算了,還搞出來個整飭軍屯,侵奪軍府的權力,甚至把都察院和刑部也拉下了水。
如今,連提督京營的勳臣,都是你于謙提拔起來的。
內外攬權,把著兵部,籠絡著京營,還伸手往都察院和刑部,想做什麼?
看似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卻比任何的言語都要毒辣。
這世上最難捉摸的,就是人心。
這番讓人浮想聯翩的話說出去,只怕于謙連辯解都沒法辯解,畢竟,擺出來的都是事實,至於聯想的東西,誰又能管得了?
任禮端起茶水灌了一口,心中暗自思索著,越發覺得這個法子妙得很。
他甚至在想,這番話丟出去,哪怕整飭軍屯是天子的意思,可到了這等地步……
天子,就真的絲毫的忌憚之心都不會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