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讀書的、做生意的都陸續從水路坐船走了,大院裡留下了汪叔和大老爺,以及女眷和孩子們。書華也留在了大院,繼續帶領村裡的民兵,按照梁丘老爺的指示進行不間斷的訓練,保護村莊、保護吳家大院。
梁丘航回到省城沒多久就傳來訊息,為時幾個月的守衛戰以國民軍戰敗結束,省城又被日本人佔領了。 由於日本鬼子佔了洵城,後又佔了省城,昌東縣所有進出運輸貨物的交通差不多都斷了,藥材、綢緞、雜貨都沒法運進來。好在二老爺備下的存貨較多,沒過幾天,炸燬的鋪子重新修整一番後,也都開門營業了。
被日本鬼子踐蹋後的縣城,滿目瘡痍、百廢待興,街上有許多無家可歸、衣不蔽體流浪街頭的人,尤其是一些老人和幼兒,讓人看了實在心痛。鋪子開起來後,這天晚上,書貴和二老爺商量,在東街口設一個救濟的檔口,把倉庫裡的大米,還有家裡面所有的舊衣服都拿出來,救濟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二老爺很贊成書貴的提議,叫他即刻就著手去辦這件事。
第二天,救濟檔口很快就搭起來了,對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的人施衣、施米。縣城的百姓奔走相告,一時間吳家的救濟檔口前排滿了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吳家的救濟檔口施米、施粥足足施了近一個月之久,那些流人才漸漸被縣政府和軍隊裡接管了。
這天下午,明部長來家裡通知二老爺,說教育部和臨時政府已經商議好了,過兩天學校就可以開學了,只是原先的老師好些都找不齊了,學校裡缺很多老師。
“外公,我們家就有兩個現成的老師啊。”吳辛聽到明部長跟二老爺的談話,跑到客廳說。
“現成的?”明部長一下沒反過來,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笑著說:“對啊,絹兒和夏潔就是女子師範出來的,她們倆上過師範大學、學過護士、還在野戰醫院裡當了那麼久的護士,足以教中學的孩子了。幸虧辛兒給我提了個醒,竟沒有想到自家有兩個現成的老師。”
吳辛說:“只是絹姐去了學校,我可就沒那麼自由咯。”
“你不是打算考上海租界裡的大學嗎,你姐姐去了剛好收收你的野性,專心上課。”二老爺說。
明部長征得教育部其他領導的同意後,讓吳絹和夏潔去學校接替缺位的老師。吳絹倒沒覺得很緊張,倒是夏潔似乎對自己的教師生涯這麼‘草率’地開始了,有些吃不準,跟吳絹嘀咕說:“以前的功課好像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怎麼去教學生啊?護士學得半桶水,就被拉去當了一名野戰醫院的護士,三年的師範功課才上了半年耶,怎麼教那些小毛毛頭?”
吳絹笑著說:“那你就把中學裡的功課再重新溫習一遍,現在再學一遍的話,只需用原來一成的功力就夠了。還有,中學的學生可不是小毛毛頭,有些高年級的可能比你我都大呢。”
學校開學了,來上課的學生遠沒有以前多。第一次站在講臺上,之前雖然沒覺得自己會有多緊張,但看著下面一雙雙眼睛都盯著自己,有些學生的年齡還是跟自己一般大,少有幾個比自己還要略大些,吳絹還是緊張得臉紅了。正當吳絹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時,後排的一個男同學笑著說:“老師,你這麼漂亮,功課一定也很好吧?我們一定好好學習。”
教室裡發出一片鬨笑聲,“對啊,這麼年輕漂亮的老師,我們一定好好學習。”
吳辛想站起來為吳絹解圍,被吳絹示意阻止了。同學們的一片鬨笑聲倒及時化解了她不知如何開場的尷尬,她也笑著說:“同學們好!我叫吳絹,謝謝大家給我這麼大的面子,以後我們共同學習,共同努力!共同進步!好不好?”大家沒想到,吳絹這麼淡定自如,三兩句話像打太極似的,瞬間就化解了同學們的惡作劇。
夏潔教的是低年級剛進中學的學生,那些學生對環境和老師、同學都很陌生,大部分學生對老師的話都是‘言聽計從’,相對而言,管教起來要容易很多。
幾天後的上午,吳絹從教室裡出來,在走廊上迎面碰上了明澤,明澤手裡拿著兩本課本。“舅舅,你怎麼在這?難道你也來學校當教書先生了?”
明澤笑著說:“你猜的沒錯,我們三個又是同事了。”
明澤聽父親說學校裡缺老師,就主動跟父親請纓,也來學校當了個臨時教書先生。學校的校長自然最高興不過了,教育部長的兒子,上海來的醫學高材生來縣城中學教書,校長覺得這是學校和他的榮幸,激動地握著明澤的手久久不鬆開。
“晚上去家裡吃飯吧?我們都有好多天沒見到你了,我還想找你借些醫書看呢?”吳絹說。
“我正有此意呢。我從上海回來時,除了藥和書,其它的東西我都沒帶,你還想學醫嗎?”
“護士學得半桶水,倒是在野戰醫院裡學到了不少的知識和實踐經驗,我不想學到的東西到最後都荒廢了。”
“好吧,明天我就把書帶過來。”
梁丘航走後,玉珠還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出門,彷彿她的生命裡少了梁丘航,就活不下去了。她每天都在幻想,突然有一天梁丘航出現在她面前,牽著她的手一起離開這裡。看著玉珠消沉的樣子,老陳除了搖頭嘆氣,別無他法。夏天眼看就到了,江南六月的天氣漸漸變得有些溼熱。這天,老陳硬拉著玉珠來到街上,他要給玉珠做兩身夏天的衣衫,他要想辦法讓她回到以前那個愛美、愛笑的樣子。
旅店的老闆告訴老陳,縣城裡最熱鬧的地方是東街,東街上有綢緞鋪、裁縫鋪、雜貨鋪,有米行、油行、各種小吃,想買東西、做衣服都可以。老陳拉著玉珠來到東街,走進一家整潔的綢緞鋪,夥計迎上來招呼他們,“先生、小姐,你們是想做衣服嗎?您可以先選好緞面,也可以自己拿布料來我們這做,兩位想怎麼做?”
“這家鋪子是不是縣城裡最好的鋪子?”
“是的,我們的鋪子是縣城裡最好的,緞面也是最全的,各個年齡、男女面料都有。”
“那好,我們就在這裡選料子做。”
貨櫃上擺滿了各種花色的緞面,穿慣了洋裝的玉珠見到琳琅滿目的綢緞,也不禁眼前一亮。櫃檯後面的老闆迎了出來,竟是吳絹的父親書貴。“先生、小姐要做衣服嗎?看中了哪塊料子可以叫夥計拿給你們看看。”
“珠兒,喜歡哪一款,我叫他們拿出來。”
玉珠指著一卷粉紅色的緞面,老陳對夥計說:“把那個粉紅色的拿給我們看看。”
玉珠選了一款粉色的,一款乳白色的緞面,裁縫師傅給她量好尺寸後,叫他們兩天後來拿衣服。
老陳說:“小女比較挑剔,麻煩用心些做。”
裁縫師傅說:“先生放心,我們的款式和料子跟城裡的不相上下,都是最新款的。”
出了吳家的裁縫鋪,老陳帶玉珠來到了東街的小吃鋪前,長時間沒好好吃過飯的玉珠,見到街邊的各種小吃,也有些饞了。老陳高興得差點掉下了眼淚,玉珠想吃什麼他就買什麼,這是自她出事以來第一次有食慾,叫他怎能不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