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只道:“外頭婆子傳瞎話,將寶姑娘氣哭了。太太發了火,這會子正四下查著是誰起的謠呢。”
寶玉頓時丟下茶盞拔腳就走:“真真兒可惱!既是下頭婆子造謠嚼舌,只管懲治了就是,寶姐姐又何故非要走?不行,我須得去勸勸!”
眼下賈家亂作一團,也無人管寶玉進園子。當下寶玉領著襲人急忙忙往蘅蕪苑而來,到得內中才見,一眾姊妹竟來了大半。當下圍著寶釵,這個一嘴、那個一句的勸慰著。
寶玉也上前勸慰,待過得須臾,黛玉與湘雲也來了,一眾姑娘到湊了個齊全。
湘雲與黛玉自是聽聞那此事,只是二人心下思量各不相同。
湘雲還不曾識破寶釵,只道寶釵是個好的,行事又周全,因是全然不信會有此事;至於黛玉,她冰雪聰明,自己個兒思量過了,便覺此事十之七八差不離。
雖因著滴翠亭一事黛玉對寶釵心生間隙,可出了這檔子事兒,生生毀了姑娘家清名,想著經過此事寶釵只怕要搬出賈家,黛玉心下思量著如何處置,便被湘雲扯著一道兒來了。
當下眾人紛紛哄勸,寶釵就忽而笑道:“我又不曾尋死覓活的,你們這是為哪般呢?都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轉眼咱們都這般年歲,料想過二年也都該成家了,豈不還是要分開?”
此言一出,眾金釵紛紛啞然,寶玉更是發了痴,只道‘若一輩子不嫁人豈非更好’。
三春各自思忖,邢岫煙謹言不語,黛玉自然早有思量,也不免心下哀婉,倒是湘雲紅了眼圈兒,說道:“若都嫁在京師還好,往後得空還能小聚一番。咱們那詩社,我可想著要辦一輩子呢。”
寶釵這會子也不禁動了情,反過來勸慰湘雲道:“雲丫頭得了如意郎君,心裡頭不想著趕緊嫁過去,莫非還要一直同我們廝混不成?”
湘雲真情流露,癟著小嘴道:“儉四哥自然是好的……可我更捨不得姐姐妹妹們。”
忽而便見黛玉湊過來笑道:“旁的也就罷了,往後我都陪著你可好?”
湘雲頓時破涕為笑,攬著黛玉道:“還是林姐姐好。”
寶釵看在眼中,心下頓生狐疑……黛玉此言究竟是真情流露,還是意有所指?
不提蘅蕪苑中眾金釵因著寶釵要走而真情流露,卻說王夫人此番發了狠,排查竟日、追根溯源,到底將最早說嘴的兩個婆子拿了個正著。
刻下便在房中升堂,管事兒的將兩個婆子押進來,那二人進來便跪伏叩首。
一個道:“太太饒命,小的自己掌嘴,可這瞎話也是小的聽了旁人說來的。”
另一個也道:“正是,太太饒過小的吧。此事,此事都是趙姨娘私下與我說的!”
王夫人沉著臉道:“你們可敢與人當面對質?”
二人紛紛應下,王夫人便心下落定,此事大抵就是趙姨娘乾的!
那下毒謀害寶玉的馬道婆,王夫人託付了王仁將其料理了,唯獨這始作俑者趙姨娘不好處置。
早先王夫人四下拿捏、敲打趙姨娘,那趙姨娘也是乖巧,大抵知曉要尋其錯漏,因是這些時日一向小心謹慎,倒是讓想將其發落了的王夫人無處著手。
可巧此番終歸是犯在了王夫人手裡!
王夫人眯著眼睛吩咐道:“去,將趙姨娘請了來!”
不待旁人說話,一旁的彩雲趕忙應承了,快步便朝著趙姨娘房而去。
彩雲心下忐忑,知道這回怕是難善了,因是進得房中趕忙低聲道:“姨娘,事發了,這會子太太尋姨娘過去問話呢。”
趙姨娘嚇得渾身哆嗦,偏剩下一張嘴是硬的,道:“拿我問話又如何?此事千真萬確,總不能是假的。”
彩雲急得跺腳,說道:“姨娘,莫忘了先前說的。若姨娘果然提了我,只怕我再也沒有命在。”
趙姨娘心下惶恐,又嘴硬道:“你放心,我就說從隔壁聽來的,太太又能奈我何?”
當下二人出得房來,徑直到了王夫人房裡。
王夫人陰著臉瞧著趙姨娘問安,隨即道:“趙姨娘,造謠中傷寶釵之事,可是你做的?仔細想分明瞭再回話,如今可是人證俱在。”
“我——”趙姨娘一開口氣勢就短了三分,有心推諉,可又念及先前的彩霞,因是隻得嘴硬道:“——是我說的,可我那也不是造謠。這事兒伯府里人盡皆知,我也是聽伯府丫頭說嘴才知道的。”
“哪個丫頭?”
趙姨娘道:“我哪裡知道?隔著一道牆,只聽了聲音,又沒瞧見身形模樣。”
王夫人正要發落趙姨娘,又哪裡容得她辯駁?當即咬牙冷聲道:“聽風便是雨,不過是旁人胡謅,偏你當了真。倘若旁人造謠家中主子姦淫擄掠,你是不是也要四下嚼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