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王夫人喝道:“去查,到底是哪個在背後胡唚!查出來打了板子徑直趕出府去!”
內中一眾聽吩咐的管事兒婆子紛紛應下,轉頭便各自去掃聽。
此時寶姐姐面色逐漸復原,心下另有思忖。她早知紙裡包不住火,親哥哥做的惡早晚會報應到薛家身上。
出了這檔子事兒,再如何有明證,只怕也防不住流言蜚語,這事兒她早有預料。只消伯府與鳳丫頭咬死了並無此事,些許流言蜚語又能耐她何?
為今之計,不過是以退為進。
寶姐姐拿定心思,忽而又想起薛蟠來,頓時心若死灰。她自負青雲之志,偏身似浮萍,因著個薛家,真真兒是萬般不由己。
媽媽短見,哥哥愚笨,整個薛家便只能扛在她這個女兒家身上。萬鈞重擔,一直壓在她心頭。
寶釵不禁暗暗思忖起了將來,若就此去了,沒準……更好些?許是來日尋個落魄的舉子嫁了,從此相夫教子,而後隨著丈夫一路升遷,自己個兒也能得個誥命。若孩兒有了出息那就更好,說不得自己個兒也能當個老封君。
至於薛家……寶姐姐這會子真真兒是不想管了。
眼見寬慰過媽媽,姨娘過來寬慰自己,寶姐姐強笑道:“姨娘,我這會子身子不爽利,就不多留了。再有,出了這檔子事兒,我也沒臉再留在賈家——”
“寶釵!”薛姨媽趕忙出言止住。
王夫人也道:“不過是那起子小人背後嚼舌,伱又何必上心?”
眼見寶釵只是苦笑著搖頭,王夫人嘆息道:“我也知你心下難受,鶯兒,快扶了姑娘回去歇著。待我查出來是誰背後嚼舌,定要狠狠整治了給你出氣。”
寶釵不置可否,起身與鶯兒自行出了王夫人院兒,往蘅蕪苑而去。
路上,鶯兒蹙眉低聲問道:“姑娘,咱們果然要走?”
寶姐姐只道:“徒留何益?不過是自取其辱。”
鶯兒蹙眉惱道:“二奶奶怎地說話不算!”
寶姐姐聞言卻蹙眉狐疑起來,思忖道:“鳳丫頭手裡有我把柄,料想要攆我,也不必將此事傳揚開來……許是底下婆子說漏了嘴?又或者是伯府那邊廂傳過來的?”
鶯兒就道:“姑娘啊,伯府那邊廂若能傳過話來,又何必等到今兒?”
“也是。”寶釵頷首,隨即又釋然:“罷了,猜出來能如何?猜不出又如何?先扶我回去將行禮拾掇了再說旁的。”
當下再無二話,主僕二人一路回返蘅蕪苑,寶釵便將自己關在房中,又命鶯兒仔細拾掇了,瞧著好似一心想就此搬離賈家。
前頭王夫人發了話,各處管事兒婆子四下尋了丫鬟、婆子過門,須臾便得了線索,隨即一級一級逐個往上溯源。有嘴硬的婆子咬死了不吐口,生生被王夫人打了板子,頓時哭爹喊娘招認出來。
眼見王夫人動了真章,各處丫鬟、婆子頓時駭得好似鵪鶉,不待管事兒的問及,便四下攀咬。霎時間賈家亂作一團!
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榮慶堂裡的賈母自是聽了動靜,緊忙招王夫人來過問。
待王夫人領著丫鬟婆子到來,賈母便沉著臉道:“太太,怎麼家中一早兒就風風雨雨的?”
這話隱隱有指責之意,那意思是先前王熙鳳管家可不曾出過這等事兒。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非是兒媳婦小題大做,只是如今下頭奴才再不管束,只怕就要反了天了!”
“啊?”
當下王夫人便將下頭人非議寶釵之語說了出來,賈母聽罷頓時蹙眉惱道:“是該狠狠整治一番了!咱們家素來寬待下人,卻不想養出這等欺主的刁奴來。事涉姑娘家清名,寶丫頭又素來與人親善,聽聞這等事兒不知遮掩反倒四下傳揚,咱們家可容不得這等刁鑽奴才!
查,查出是誰造的謠,只管亂棍打出去!”
賈母心下拎得清,這等事兒先不說真假,總是下頭奴才以下犯上。於公於私,都要懲治了方好。且此事鬧將起來,料想薛家必沒了臉子繼續留在賈家吧?
得了賈母准許,王夫人不迭聲應下,又趕忙下去督辦。
賈家上下人心惶惶,莫說是大觀園裡的姑娘們,便是跑去櫳翠庵吃茶的寶玉也得了信兒。
自那日偶遇了妙玉,寶玉便覺多了個品茶的知己。這幾日三不五時便去走一遭,如今竟有些知心之意。
實則也是難免,自打黛玉與李惟儉定情,從此自然就與寶玉疏遠了。寶玉雖貪戀寶姐姐姿容,卻沒奈何總被寶姐姐規勸著上進,這心下自然有些煩悶。妙玉性子孤高過潔,全然不提那仕途經濟,如此二人倒是相得益彰。
這日寶玉一早在金臺書院虛應其事,辰時過了就回返家中,到得綺霰齋里正盤算著再去櫳翠庵,襲人便蹙眉來道:“不好了,寶姑娘要搬走了!”
寶玉頓時嚇了一跳,叫道:“好端端的,寶姐姐為何要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