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梨花開的時候,他一個人在花樹之下站了許久。他的春日尤其短,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
再下一次與她相遇,仍舊是在妙音殿裡。
那是他在妙音殿裡的最後一天,沉悶而平凡,於他而言,也是他要為他做出的決定,而付出代價的第一天。
她仍然快樂地像一隻雀鳥,因為見到了他而變得更加高興,圍著他吱吱喳喳。
他心裡一瞬間就生出了後悔來,可是他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說她每一次都要偷偷地溜進妙音殿來,是因為蕭翾的小女兒蕭䴉最討厭這些樂伎舞姬。
她如今不是蕭宅的主人,又偏偏和蕭䴉年紀相仿,彼此之間不想鬧出什麼矛盾來。
而她說他第一次在長生殿中為蕭翾獻藝的那個除夕,她母親感了風寒,並沒有到蕭宅裡過年。
他們錯過了一次,卻沒有能夠錯過第二次,為他揭開了真相,也令他失去了能夠得到蕭翾賞識的機會。
最後只能聽從旁人的話,走到了這條歪路上來。
既然走上來,便沒有回頭路了。
他的確是不夠聰明,父親撫養他十數年,只灌輸給他心上的仇恨,沒有教他旁的。
他後來才知道,從聽見綠綺的訊息開始,他就一直站在旁人給他設定好的道路之上。
他推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什麼時候走,走向哪裡,根本不是由他選擇的。
若是裴俶沒有欺騙他,他最終還是得到了綠綺,哪怕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天,那他也是甘願的。
只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便是最後的時光,他也只能在他為他設定好的那一條路上往前走。
他後來再遇見蕭翎,已經是蕭翾面首的身份。不是朋友,從來也做不成戀人,便最好是陌路人。
下一次他再同蕭翎能有短暫對話的時候,居然已經是許久之後了。
蕭翾感了風寒,從郊外古剎回來,就一直昏迷著。他一個人在昭陽內殿之中照顧她,而蕭翎就在外殿裡。
他望著蕭翾絕世的容顏,卻心猿意馬,最後站起來,站在內殿與外殿的門門前,靜靜地聽著蕭翎說話。
他們的距離還是太遠了,偶爾有夜風,才能吹過來她幾句零星的,含義不明的話。
等到他終於戀戀不捨地走回蕭翾窗前,還來不及說什麼,先受了她一個莫名其妙的耳光。
他是面首,說白了也不過如奴僕低賤,他沒有什麼可辨駁的。
可是她又要他去將殷觀若喚進來,讓蕭翎離開,他對上了蕭翾的眼神,頃刻之間就知道她的怒氣是從何處而來的了。
沒有辦法,沒有任何辦法,他太無能,根本無法違逆蕭翾的命令。
後來他同蕭翎一起從昭陽殿中出來,頂著面上的那一個鮮明掌印。
她站在殿前的廣場之上,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如今才是十三夜,月色已如玉。”
他記得那麼清楚,可後來的話,他已然都沒有好好再聽了。
月色如玉,又如何能有他身邊美人如玉。但是他知道,他也只能就這樣遠遠地欣賞而已。
她沒有關心他面上的傷,便已經是對他最大的關懷。
他想,他既然已經再不能得到她,那麼他應當能得到綠綺。
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他不希望他仍舊是一無所有的。
於是他聽從了裴俶的話,任由他安排了那些事,而後也如同尋常面首一般在蕭翾面前邀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