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蕭翾因何將他留在身旁,也知道如何去走一條捷徑。
再後來,他和蕭翎再有交集,是因為他做了更不堪的事,也越加狼狽。
她站在他面前,什麼都沒有問他。後來他們獨自呆在同一間屋子裡,她也沒有再同他說一句話。
他是沒有勇氣開口,也害怕她開口。他們分明已經連朋友都不算是,可是她對他,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體諒。
便是那一夜,她也沒有叫他難堪。他最怕在她面前狼狽。
幸而此刻他站在城樓之上,再望向東邊,也望不見遠在山陰城中的蕭翎。
低頭看一看,不過十數丈,這就已經是他的一生了。
他靜靜地等待著遠處的蕭翾與殷觀若縱馬走到城樓之下,他也將他的一生,回憶到最後快樂的時候。
那是他與蕭翎告別的那一次。
他知道他的人生不會再如她一般漫長,會像那一年初遇,晴雪院中的梨花一般,一下子什麼都已經釋然了。
他為她送行,在天心亭中,為她彈奏了一曲,用的是十一娘留給他的那把古琴。
“出牆花,當路柳。借問芳心誰有。紅解笑,綠能顰。千般惱亂春。”
“北來人,南去客。朝暮等閒攀折。憐晚芳,惜殘陽。情知枉斷腸。”
籍籍無名的深夜裡,他都是聽著清漏的聲音,一夜一夜捱到天明的。
他也沒有機會與資格同她訴一訴衷腸,不光光是因為他的身份。
也是因為他發覺了她真正的愛人,他早已經明白,也應該明白,她是從來沒有愛過他的,一點也沒有。
一個字一個字,唱出來都是他的心間血。
可蕭翎聽完了他所演奏的這一曲《更漏子》,他分明看見了她眼中的一點迷茫。
然而她還是笑的滿是歡悅,就如同晴雪院中,開的最好的一朵梨花。她說,只是很可惜,再也聽不見江琴師的琴聲了。
無愁無怨的少女,便是一身縞素,惆悵東欄一株雪,也是無比鮮妍美麗的。
他看著她從花園之中離開,穿過了園中的木橋,明月忽到樹,她清輝滿身,卻豔麗過橋邊芍藥。
情知枉斷腸,於綠綺是,於她也是。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這一夜,也是她最後一次聽到他的琴聲了。
而他最後一次撫琴,拂到滿手鮮血,綠綺是假的,曲中情致也是假的,沒有誰虧欠誰了。
今夜是七夕,天明之後,牛郎與織女便又要分開了。天上又聞傷短別,人間虛說誓長生。
他同蕭翾說的話,當然是不算數的。
蕭翾和殷觀若已經走到近處了,他心裡那個聲音又無比響亮起來。
“我的人生,早在發現自己永遠也得不到某些東西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他已經明白了,亦不想再掙扎了。
他是綠綺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