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兵勇們,目光齊齊落了過去。
早起進城的百姓們,停住了腳步,一起轉身。
但也又更多的人,從城門內緩步走出。
走在最前的那一位,鬢髮銀白,身披麻衣,手裡撐著龍頭柺杖,年歲已然十分蒼老,卻是腰身挺直,步履堅定。
可不正是顧家老夫人,亦是當朝最尊貴的恩聖公主到了。
她的身後,顧家五位少夫人,皆是一身重孝,個個都是身形羸弱,面容憔悴,卻不允丫鬟婆子來扶,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積雪裡。
再往後,便是嬤嬤、奶媽們牽著,挽著,抱著各院的小少爺、小小姐,孩童身上也是穿著重孝,最小的那個還在襁褓當中,懵懂的經歷著這一切。
另外還有顧府的護院、家丁、忠僕等,出了城門,便以扇形之勢環圍住了顧家的主人。與別家不同,顧府的護院、家丁、忠僕九成以上是出自於軍中,也曾揹負著鐵血顧家軍的榮耀,只是後來,或重傷、或有輕殘、或年老,這才從軍中退出。
他們沒有家人沒有去處,顧家便收留了他們,名義上為僕,實則兄弟相待,從不曾有人輕賤了他們。
就是這樣的一隊人,身上還留有明顯的軍中氣質,他們站在那兒穩若泰山,一雙雙銳眼注視著周圍的動靜,各司其事,護衛著顧家老小。
出的城來,卻見早有人等在那兒了。
顧老夫人看到了那道背影,端坐在馬背之上,脊樑筆直,哪怕一時沒看清楚她的臉,也瞬間就認出了是誰。
“阿年……阿年……”
才喚了一聲,顧惜年已翻身下馬,迅速的走到了跟前,接住了顧老夫人的手臂,低喚了聲:“祖母。”
今日的顧惜年,不似尋常那般妝扮,看上去更是英姿颯爽,氣度不凡。
即便是顧老夫人,一望之下,也恍惚以為這是顧家的哪個正值當年的少年郎。
“你以前在軍中,也總穿成這樣,真的好看,好看。”
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祖母還記得你身披銀甲,手持銀槍,一馬當前,萬夫莫敵的英姿,彷彿就在昨日。”
“祖母請節哀,今日……必是不容易,您一定要撐住。”
顧老夫人輕輕合上眼,微微搖頭:“我能撐得住。”
話雖然如此說,她的聲音已罕見的顫抖,經歷過了多少大風大浪,也曾親歷過摯親的離去,但一次走了六個,皆是最英武出色的顧家男兒,她的心頭血肉,顧老夫人在沒見到他們的屍身時,心裡便總存著些許期待,而今日便要實打實的見到了,她忽然惶惶不安著,時間越是向前行,她的身體彷彿便隨著寒風搖擺的更厲害,雖然顧老夫人其實從始至終都沒動過,為了撐住那口底氣,她昂著頭,宛若一顆不屈的老樹。
但,眼底的脆弱卻是清晰可見的,越是對老夫人瞭解的深,便越是能夠看清這一點。
“養心的藥丸,帶了麼?”顧惜年問一旁站著的嬤嬤。
嬤嬤點了點頭。
顧惜年稍稍放了心。
顧老夫人眼中劃過了一抹暖意,她拍拍顧惜年的手,再此無聲的強調自己沒事。
顧惜年下馬,段小白跟著也翻身而下。不過,他沉默寡言,並無要跟顧家人寒暄的意思,整個人站在了顧惜年身後的暗影裡,變成了一抹不太被人注意到的影子,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邊,有隊伍到了。”城牆上方的副將,手指著遠方。
其實不用站的太高,也能看到那隻隊伍了。
大約有三十人左右,護著幾駕馬車,在雪中緩緩而來。
“回來了。”餘氏捂住了嘴,眼淚險些崩潰流出。
其他幾位少夫人性子更軟柔些,早已抑制不住情緒淚流滿面。
“長嫂,您來扶著老太太。”
顧惜年吩咐完,又轉頭看著其他嫂嫂:“二嫂扶著三嫂,五嫂扶著四嫂,丫鬟婆子們護好你們身邊的小主子,能抱著的全抱緊了,能拉著手的就要緊緊抓住。
顧家大劫,需要彼此支撐著走下去,還有些精神氣力的就要好好照顧好需要關照的親人,決計不能出了任何差錯,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