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此事,杜五郎便覺得對崔洞有些愧疚。
袁志遠中了縣試,他為何成為崔家的奴隸之事也被翻了出來。
崔家利用災年,借出一斛糧食就買下了當年老袁頭所有的田地,後來連人也買為奴婢。這數十年間,像這樣逃戶被匿藏為奴的,數不勝數。
包括,朝廷削減寺廟時,崔家還包庇了不少僧人。
這些不算是大罪過,高門大戶普遍都是這麼做,但樹典型就是這樣,崔家恰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只能自認倒黴。
杜五郎已不能出於朋友之義幫崔洞一把了,因為知道薛白想要藉著這件事施行新政。
這次只怕不是小的改革,而是稅法。
當然,朝廷上只怕會有不小的反對力量。
“並不是因為你。”杜五郎回過神來,對袁志遠道:“而因為……大勢所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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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袁志遠從洛陽回到了縣學。
號舍中,林濟正在與同窗討論著什麼。
“要我說,變亂的根由在於田地兼併。”
“高門豪族兼併良田、隱匿人口,朝廷收不上來稅,開支卻與日俱增,國庫沒錢,對地方的管控力自然就變弱,亂象自生。”
“若要根除積弊,無非兩個辦法,一則清丈田畝,按田地多寡收稅;二則,乾脆將田地收歸朝廷,重新劃分……”
袁志遠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林濟回過頭來。
他還很年輕,雖然總是故作老成,但神態話語裡還是難免流露出一些稚氣未脫,想法也有些天真。
但他擁有的是一腔熱忱。
“我們在談策論的題目,對租庸調革弊去新!”
袁志遠問道:“這是先生出的題嗎?”
“不。”林濟道,“這是今年春闈的題。”
他們還沒有考進士的資格,袁志遠總覺得那還很遙遠,他得再透過兩次考試,或許才有資格到國子監讀書,然後參加省試。
備考到如今,他已漸漸沒了心力,因為意識到自己與那些生員的差距太大了。
就連對比林濟,他也自愧不如,林濟雖出身貧寒,但讀的是濟民社的學堂,所學的都是經邦濟世之道。而他,花了太多時間揣摩怎麼服侍主家,雜念太多。
“看來,朝廷是真的想要變法了。”袁志遠道,他想到了杜五郎說的“大勢所趨”。
“不是想要。”林濟道,“而是早就開始了,這兩年朝廷已有不少新政頒佈下去,循序漸進,慢慢便要看到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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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縣,響水村。
老袁頭回來時天已經黑了,他看到村口的劉富家裡還亮著光,遂探頭往裡一瞧,發現裡面許多人正圍在一塊賭錢。
村民之間賭得都很小,攏共也沒幾個錢,在彼此手裡轉來轉去的。
老袁頭也想上去玩兩把,可他畢竟與旁人不同,要供一個讀書的兒子,想了想終於是忍住了。
回家前他又去看了眼那麥子,夏糧就快要熟了,讓人滿是憧憬。
“咚咚咚!”
夜裡,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老袁頭起身開啟門,見外面站著的是光著膀子的劉富。
“老袁頭,你兒子是讀書人,你識字嗎?”
“我……”
老袁頭還要說話,一份契書已被送到他眼前。劉富迫不及待問道:“你看看,這借據上寫的是幾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