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兒行騙,得了些金銀財帛,已經還回去了。”
“行騙?你那是行騙嗎?你冒充聖人,犯的是殺頭的死罪!”
盧杞當即就來了興趣,再仔細端詳了那老者一眼,發現他雖然不是聖人,但言談舉止倒也有幾分威嚴。
他又賞了那捉不良帥一吊錢,讓攤主端來茶水,坐在那細細聽著。
原來那老頭跑到了城北的二十里鋪,尋了一家大戶叩門,自稱是聖人,在從長安往蜀郡的路上與護送的兵馬失散了,命令那大戶護送他到蜀郡,到時重重有賞。當夜,老頭便在大戶家中吃喝嚼用,夜裡還讓一個美妾侍寢,次日,他們出發梁州城,路上,老頭便藉口如廁,揣著金銀跑了。
若這般跑了,差役們也捉不到他,偏他貪心不足。又跑去矇騙另一家鄉紳,不巧,那鄉紳竟是已聽過類似的騙局,嘴上“陛下”喚著,暗地裡卻遣人報了官,趁著老頭沐浴更衣時將其拿下。
“近來這等騙局很多嗎?”盧杞不由問道。
“有幾起,但這是殺頭的大罪,敢犯的人該是不多。”瞿帥頭道。
盧杞又轉向那老頭,問道:“你如何想到這主意?”
“小老兒哪知是殺頭的罪啊,真就只想混口飯吃……”
“問伱如何想到這主意!”
“也是聽說的,小老兒住在石門鎮,聽聞有人這般冒充聖人騙到了錢,一時糊塗。”
盧杞搖搖頭,心想,叛亂一起,這天下真是什麼破事都出來了。
他吃過湯餅,便去拜訪崔圓。因他與崔圓其實有一段淵源,早年間,他們都曾受過當時任京兆尹的蕭炅舉薦,盧杞成了京兆府法曹,崔圓則是司勳員外郎。
可惜後來盧杞捲入了造紙案,得罪了薛白,棄官逃出長安。反而是崔圓,依附了楊國忠,青雲直上。
是日,盧杞牽馬到了衙署,遞上名帖求見崔圓,並稱是故人來訪,被引入小廳坐下。之後,有一名崔圓的幕僚來接待他。
盧杞便拉著對方閒談,打聽崔圓是如何依附上楊國忠的。
此事倒有幾分奇異,說是崔圓有個親戚李彥允,在洛陽任留臺刑部尚書,某次,崔圓往江淮任官,路過洛陽,住於李府。李彥允當夜夢到自己身戴枷鎖,被押入府衙待審,抬頭一看,上首坐著的紫袍高官正是崔圓。夢醒之後,李彥允認為崔圓來日必貴,遂將其引見給了楊國忠……
“紫袍?”盧杞喃喃著,心中又羨又妒。
他知道,李彥允之所以夢到崔圓來日必貴,根本就不是因為那個夢,而是因為崔圓出身清河崔氏青州房,家世極為顯赫,乃高宗皇帝的禁婚詔中明令禁止互相通婚的“七姓十家”之一,而這禁婚詔非但沒有削弱崔家的影響力,反而抬高了其身份。而楊國忠之所以厚待崔圓,也是因為看中崔家的門第高貴。
說著話,又有小吏過來,稱崔圓請盧杞入內。
“這便去。”
盧杞撐著膝蓋站起來,衙署外一瞥,卻是愣了一下。
他看到人群中有一名老者往衙署看了一眼,之後便走掉了。
“盧郎君,怎麼了?”
“沒事,一時眼花了吧。”盧杞揉了揉眼,繼續去見崔圓。
須臾,他卻停下腳步。
“等我一會。”
說著,他大步趕出衙署,環顧四望,尋找著方才看到的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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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圓剛剛見過了高適,兩人談得不歡而散。
之後,他原本打算見盧杞的,但不知為何,盧杞沒有馬上過來,崔圓也不著急,揉著眉頭,思忖著眼下的時局。
他是楊國忠的人,叛軍攻破潼關之後,他便得到了楊國忠的訊息,知道聖人有可能會到蜀郡避難。故而提前整備兵馬,營造行宮,積極安排了迎駕事宜,並親自到漢中等候聖駕。
聖駕沒來,來的卻是眼花繚亂的訊息,簡單來說,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相信靈武遞來的旨意,聖人已經駕崩了,從此尊奉新帝;二是相信長安的公文,出兵關中勤王,這也是方才高適極力勸說他去做的事。
高適說了很多,戰略如何、社稷如何,說劍南兵馬至關中解了長安之圍天下形勢會有如何好轉。但,高適卻忘了說,他崔圓會如何。
首先擺在眼前的一個問題是,高適與薛白關係親近,顯然是慶王一系,守住了長安,前程不需贅言。可作為官長的崔圓,反而與慶王一系並不相熟。
個人私利倒也罷了,崔圓不在乎。擺在眼前,更重要的事是,劍南這一點兵馬冒然進入關中,應對得了十餘萬驍勇的范陽鐵騎嗎?顯然不可能的,衝動行事,只會禍國殃民。
眼下唯一能與范陽驍騎抗衡的,只有安西、河朔的邊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