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
梁州城北關大街支著一家麵攤,攤邊的兩塊大石頭夾著一根竹竿,竿上旗幡在風中招搖。
一箇中年男子牽著兩匹駿馬走過,抬頭看著旗幡,喃喃念道:“天漢湯餅,嗬,好大的口氣。”
“客官,小人這是‘大漢湯餅’,幡上裂了,拿葛布補的,多了一橫。小人家的湯餅,大漢來吃也管飽。”
中年男子眯起眼再一看,道:“來份湯餅。”
他在攤子上坐了,四下一看,道:“關中戰亂連天,我看漢中似無太多影響?”
“哪能沒影響?這湯餅,每碗就漲了兩文。”
中年男子不以為意,體會不到這吃食上漲的區區兩文錢於普通百姓意味著什麼。目光落在對桌的年輕人身上,仔細打量了幾眼,開口打了招呼。
“盧杞,范陽盧氏,家父留臺御吏中丞,諱奕。小兄弟,我看你該是朝廷驛使?”
“原來是盧中丞的郎君,失敬,盧中丞死節不降,小人萬分敬佩。”
盧杞目露悲痛,見對方不否認驛使的身份,再次招過攤主,把對方的賬也會了,問道:“我看你的馬上有烙印,石門驛,從北邊來的,不知關中有何新的訊息?唉,社稷危急,使人憂慮啊。”
“放心,天子守京,局勢還穩妥。”
那驛使口風很緊,說話時目光依舊盯著長街那頭的衙署處。
署前有一片高臺名為“漢臺”,乃是劉邦當漢中王時的王府地基。
盧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道:“我聽說如今暫駐梁州官位最高者乃劍南節度副使崔圓,你的驛信不是遞給他的?”
“公文已遞過了。”
“哦?”盧杞追問道:“你還在找誰?”
“沒有,沒有。”
他們說話時,旁邊的攤主已經燒開了大鍋,把麵條下入鍋中,熱氣騰騰而起。再一掀開那裝著打滷汁的大甕,香氣撲鼻,饞得遠處的流民們直勾勾地往這邊看。
盧杞端坐於人們的目光之中,安之若素,手指卻在膝蓋上輕輕敲著,似不經意地問道:“我還聽聞一樁訊息,說是聖人在陳倉時……出了意外,倒不知真假?”
“自然是假的,聖人還好端端地在長安。”
驛使答了,恰見一隊人從南邊策馬而來,他遂匆匆一拱手,拿起始終放在膝上的行囊起身,快步趕了過去,身手極是矯健。
待到近處,他遞了一塊牌符,輕聲道:“敢問可是通義高長史?長安急信。”
“與你交談的那人是誰?”
“死節的留臺御史盧中丞之子,喜歡打聽。”
高適最後瞥了盧杞一眼,對這種熱衷權力之輩不感興趣,領著驛使進了梁州衙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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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餅來嘍!”
“店家,可知那些蜀郡官員們來了多久了?”
“陸陸續續的,有一個多月了哩。”
盧杞又問道:“怎不往關中勤王?”
“小人哪懂這些……呀!瞿帥頭來了,小人今早剛剁了半斤狗肉,想孝敬帥頭,這便給帥頭拿上。”
盧杞轉頭看去,見是梁州城的捉不良帥帶著差役們路過,還押著個鬚髮皆白的老頭。他便請對方喝了杯酒,再次自報了家門。
地方上的小吏不像長安的禁軍見多識廣,對盧杞這種有官身的名門子弟就殷勤得多,點頭哈腰,有問必答的。
“小人也見過崔節帥一次,好像聽說,他得到的聖旨不是入關中勤王的,而是來迎接聖駕的。其它的,只知這一月,衙署堂上每有爭吵,還有,大軍駐在城外,糧草也不夠哩。”
盧杞道:“可聖駕已返回長安了啊。”
“那小人就不知了,哦,郎君可知小人今日拿的這老傢伙是犯了什麼事?”
盧杞目光看去,只見那老者看起來六旬模樣,頗有氣度,不似尋常百姓,該是名門望族,不由疑惑起來,問道:“他犯了何事?”
“自己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