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的泛音在飄動,完美了,天衣無縫了。
4月的夜晚,溫暖微風吹過,《G弦上的詠歎調》就此結束,人們坐在地上,如同置身聖殿。
激盪的心情歸於平靜。每個人都像淋了一場大雨,全身無比舒適,靈魂潔淨如初。
“好啊~~~!”
“哦!”
“嗷嗷!”
當大家回味了餘韻之後,又重新激動起來,除了熱烈的鼓掌,叫好,前排的人又紛紛站起,要往琴箱裡投錢。
“夠了夠了,不用了。”方巖趕緊攔住,說。“請坐,大家都坐吧。”
方巖的聲音不高,很溫和,卻有一種氣度,所有人馬上乖乖坐好,坐得很整齊。這時候,就算方巖讓人們倒立,大家也馬上照辦。
整條街都空了,所有人都聚集在他身邊。其實大多數人是來聽唱歌的,想不到一首曲子彈完,比歌聲還要享受。
彈點兒什麼呢,方巖慢慢想著,目光在人群中移動,望著一張張既專注、又迷糊的面孔。他覺得這些觀眾像很多隻嗷嗷待哺的小動物,有松鼠,老虎,長頸鹿,還有鵝。他們坐著,抬頭,等待餵食。
方巖想到了一首歌。
唱歌要考慮觀眾的感受。在監獄裡,方巖給獄友們唱的最多的是港臺歌曲,1980、1990年代的老歌。還有一些電影的插曲,比如《古惑仔》的《友情歲月》。
每當有人出獄,他都帶著大家合唱《送戰友》。
除了流行歌曲,他也唱了好多民歌,尤其是西北的酸曲、小調。有不少民間的歌都很黃,比如《掐蒜薹》,汙到不行。監獄裡很孤獨,大家只能聽歌過過乾癮。
大哥們愛起鬨。
巖哥巖哥,來個黃的,來個葷的,巖哥,唱個帶色兒的!
方巖唱一段兒,大家都興奮異常,前仰後合,又笑罵成一團。後來,黃歌不夠用了,方巖就自己搞創作。
在繁華的步行街上,方巖很想唱《Desperado》,一首老鷹樂隊的歌。
很老很老的歌。
方巖喝了口水,剛要彈琴,忽然一根菸遞到了身前。他嚇了一跳。楊震宇還坐在音箱上,一隻手高高舉起,不停顫抖,哆嗦著送一根菸。
楊震宇徹底的服氣了,就像小混混在半夜撞見了蝙蝠俠,只想下跪。他離方巖最近,聽得最認真,也最受震撼。方巖彈琴時,他呆若木雞,眼含淚水,有想給方巖燒香、上供的衝動。趁著這個空隙,他遞上了一根菸。
“謝了。”方巖笑著接過。
吸菸有害健康,社會在不斷發展,在公共場所吸菸,更被明令禁止。可方巖叼著一根菸,慢慢彈琴,卻沒有人反感。
帥……戴眼鏡的姑娘暗想。
他的右手幾個手指同時撥絃,幾個安靜的音一路下降,幾個轉折,又加上幾個切分音,一種淡淡的傷感在空中瀰漫。
Desperado的意思是亡命之徒。
琴聲五彩斑斕,每個音符上都像帶了一層電流,閃著光芒,充滿了金屬的質感。
鐵錘砸碎了冰塊,冰渣四濺。清涼,灼熱,溼潤,乾燥,種種對立的感覺都包含在裡面。
“亡命之徒,你還是執迷不悟……”
方巖唱的是英文,比起《天天想你》的散漫,他多了一些渾濁的感覺,咬字雖然清楚,卻隨著呼吸的聲音一起發出。
Desperado,一個短短的詞,說盡了整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