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我高考前易頌回來的更勤了,有時候一個月回來兩次,盡管他什麼都沒做,可我還是感覺到了與眾不同。恰恰相反,我開始沒那麼渴望易頌的到來,我畏懼他對我的期待,那讓我有負重感。
他總在買六個核桃,杏仁味充斥口腔,帶著滿滿的功能性,怎麼也忘不掉那句經典的‘經常用腦,多喝六個核桃’。我把喝了一半的飲料遞給他,說你嘗嘗,這好喝嗎?
易頌當真就著瓶口嘗了下,篤定道:“嗯。”
我驚訝於他探頭時抻長的頸,他的襯衫有兩顆釦子是不繫的,我又瞥到他那截鎖骨。我發誓,在他之前,我從不曾如此留意一個人的鎖骨。它袒露出繁複精美的弧,藝術性的起伏在易頌麥色面板下。我有些愣神,莫名的電流使我顫慄,我茫然的看他,他迎著我的目光,像是說了句有那麼難喝嗎?耳鳴的一霎令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是失真,我第一次正視我的不對勁,我是怎麼了?
易頌走後,我給他發簡訊,說不要回來了,上半年你的考試也多,我沒有問題的。
易頌照舊回複:沒事。
我不明白青春期的一切是不是都會紊亂,就像搭錯筋,我嘗試消化這份詭異的悸動,瘋了吧?在想什麼?
易頌回來的頻率不減,我有意識的躲他,每當他出現在我的視野裡,我就會像一個精神錯亂計程車兵瘋狂舞動手中的筆杆子。我開始懊惱易頌為什麼不像十幾歲那樣對我視而不見,而是非要站在我身後調侃,學生仔,多選題被你做成單選題了。
我沮喪的趴在試卷堆中,不願意麵對他。
易頌把這理解為我的考前焦慮,他越是要充當知心角色,我的目光就越是逾矩。我發現他這個膚色的人就是很耐看,再多的我不敢承認。易頌上大學這幾年也逐漸變得開朗了起來,隨著他性格的完善,他所呈現的形象也逐漸飽滿了起來。
他說辛苦完這陣子,後面就會輕松。
我盯著他翕張的嘴唇,冷不丁問說:“哥,你跟麻雀小姐還聯系嗎?”
易頌神色自若,並不迴避這個問題,坦然道:“不怎麼聯系。”
我窮追不捨道:“那你談物件了嗎?”
易頌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說:“沒有。你不會是早戀了吧?”
我鬆了口氣,搖頭說沒有。這下換易頌不依不饒,他的手掌按在我的頭頂,重重下壓,警告道:“你敢呢?”
我當然不敢。
媽顧不上緊張我的學習,她知道易頌會幫她盯著,而我也必須要讓她省心。奇怪的是,媽並沒有消瘦,身上帶著中年人無法代謝的脂肪,幹的活越多,吃的也就越多。她從不跟我談那些事,我想她跟易頌總是聊得來,也許因為在她眼中我還不是大人吧。我甚至覺得她是偏心易頌的,我當然不是嫉妒易頌,如果是我,我也要偏心易頌的。我跟媽之間的羈絆似乎不如她跟易頌的深,不知不覺間,我竟會有這樣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媽在揹著我吃藥,我不安的問她是什麼藥。她說沒什麼。我小幅度的顫抖道:“你不跟我說實話,我就告訴哥。”
媽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說是腫瘤。
我愕然的看她,她臉上的表情過於平靜,屋內昏聵的光反而使她表情顯得麻木。她的鬢邊藏星,短發怎麼也蓋不住。我逐漸在她身上找不到性別特徵,她的粉的黃的衣服褪成了黑白灰,雞心領毛衣淪為平平無奇的圓領,彷佛她的生活中不再有色彩。
我想握住她的手,可就連握手,都變成了我羞於啟齒的表達。
“我們去醫院檢查吧。”
她說:“過幾天,等我請到假。”
然而等她請到假那天,正是她暈倒在車間的時候。我痛恨我對她的不敏感,令我錯失了良機,她的腫瘤已經擴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