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易頌會疏遠我,他的冷淡時常令我懷疑小時候的哥哥是不是被人調包了。可是後來當青春期不可避免的迎面向我撞過來,我才在懵懂中理解了易頌的那份討厭。
他有討厭我的權利,因為我害他在兩個家庭之間迷了路,害他找不到自己。
所以他才會跟那個女孩在夕陽下漫步,聽她講述她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姐姐要讓弟弟,盡管這是出於長幼秩序,但這句話在哥哥身上似乎又不是金科玉律了。她問易頌是不是這樣?易頌沒有說話。
易頌不爭不搶不是怕被弟弟討厭,而是怕爸媽討厭。他不是天生就要比別的孩子懂事,只是隨著弟弟的出生,父母關愛權的讓渡,使他變成了一隻無腳鳥。這是他命中註定的前半生。
與此同時,他仍清楚,無論他的人生颳起怎樣遽變的龍卷風,都不應該把弟弟裹挾進去。弟弟是無辜的。
在他所接受的教育當中,如果一詞總是佔據著無可厚非的地位。無論男生或是女生,沒有誰不拿它造句。
如果當初爸媽沒有把他送走,他就不會給舅舅當兒子;如果舅舅沒有生下親生兒子,他剛活過來的心就不會輕易死去;如果他沒有吃那口肉,媽媽是不是就會內疚的把他領回家;如果弟弟沒有出生,那麼他是不是就不會被送走……
可惜的是,人生沒有如果,易頌永遠也追尋不到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所以他跟那個女孩兒接觸,她總有說不完的話,她的鼻翼兩側有小麻子,她不白,褐色的雀斑使她臉上多了一些吸睛的內容。她像闡述弟弟奪走父母對她的愛一樣闡述她臉上的麻子,她覺得那很醜。易頌叫她麻雀小姐。
麻雀小姐在冬天來臨之際飛走了。她搬家了,父母要去城裡生活。
易頌跟她分別那天是在小縣城,他們站在奶茶攤的檔口,那時候臺灣奶茶還沒傳進來,檔口擺著五顏六色的奶茶粉罐。粉色的是玫瑰味,桔色是橙子味,藍色是薄荷味。
我從新華書店出來看見易頌和她一人捧著一杯奶茶,易頌眼角餘光斜掠過我,裝沒看見。我氣不過的大叫他的名字,就像唐僧念緊箍咒,帶著無窮的威力使他停住腳步。
“易頌!”
果然,他生硬的扭頭看我,我聽見她問:“是你弟弟吧。”她弟弟也是這樣沒大沒小的直呼她的大名。
她蓬鬆的卷發像羊毛,又像沒有拉力的彈簧繩,在冬季失去了彈性。易頌跟她說再見,她朝我和易頌揮手,轉眼間,她的褐色羊角扣外套融入街道的褐色樹腹間,像斑馬過斑馬線,忽隱忽現的消失不見。
易頌和我坐在奶茶屋,聽店裡隨機播放的英文歌,因為洋歌兒顯洋氣。就像□□音樂霸榜的三巨頭一樣,歐美圈當時流行的是艾薇兒拉□□,賈斯汀比伯和泰勒斯威夫特。
藍色奶茶被我吸空,發出滋滋的聲響。我透過玻璃倒影看易頌平靜的臉,他分手並沒有悲春傷秋,我替那個女生感到不值,她喜歡了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我不理解易頌。易頌當時分手的心情更像是革命道路上失去了同志。他再也無法精準的借他人之口表達他對這個世界的不滿了。
他只想做獨生子。就像她只想做獨生女一樣。